星核自牛头统帅口中浮出时,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那是一枚约莫拳头大小的浑圆晶体,表面流转着暗沉的光,内部似有稠密的雾缓慢翻涌。
脱离唇齿的刹那,带出一缕稀薄的白气,白气遇风即散。星核并未直坠,而是悬停在半空,微微震颤,如同活物在辨认方向。随后,它开始向前移动,速度迟缓得近乎笨拙,一寸一寸地接近站在对面的三目。
三目站着,未挪步,他看着那星核逼近,瞳孔表面映出晶体不规则的棱面反光。星核最终停驻在三目胸前尺许位置,不再前进,也不再后撤,只是静静悬着,等待。
三目抬起右手,一滴精血从其手指尖飞出,缓缓落向星核。
玄武战舰高悬于爆星城之上,舰体投下的阴影如一块巨斑,覆盖着下方部分城墙与街巷。
谢芳华站在舰首观测台内,透过一整面由水晶打磨而成的舷窗,将下方情景收于眼底。她看到星核浮出,看到它移动,看到三目最终将比其强大的星兽收为奴隶。
她鼻翼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向一侧牵扯,目光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沉下去的冷。
一个人心里装了东西,就从此有了软肋,决定其战力的再也不是其修为。决定你能走多高多远的,从来不是你有多强大,而是你心里藏着多少怕失去的念想。
这些念想,平日里是温粥暖茶,是并肩笑语,到了紧要关头,便是插入肋间的刀,是绊住脚跟的锁链。
正道修士,总是这样。
讲袍泽之义,讲守护之心,讲苍生为重。这些不过是精致的软肋,是华丽的自欺。将这软肋视若珍宝,甚至奉为道义基石,何其可笑。
张铁的足尖点在帝尊泉边缘的岩石上,岩石表面布满潮湿的苔痕。他未作停顿,甚至未曾仔细打量泉水的样貌,身形向前一倾,便如一块坠落的陨石,笔直没入那一片淡蓝之中。
入水没有声响,只有一股骤然包裹而来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皮肤。
泉水并非寻常水质,触感更似黏稠的胶体,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眼前的光线瞬间变幻,淡蓝的底色里,无数银芒迸现流窜。
那并非倒映的星光,而是自泉眼深处不断生发、涌出的实质光点,细密如尘,璀璨如针,在他周身急速飞掠旋转,当真像是将一片浩瀚星河尽数压缩在这方寸池底。
银光划过视野,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亮痕。
他下沉的速度很快,沉重的泉水托不住他刻意下坠的身形。数息之后,双足触到了坚实而光滑的底部,那里同样流淌着浓郁的蓝与闪烁的银。
他顺势盘膝坐下,冰冷的泉流淹过头顶,世界归于一种动荡的、光怪陆离的寂静。
《玄门》功法无需刻意引导,在他坐定的刹那,便自行在经脉内加速运转。灵力流奔涌的速度远超平日,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隆隆鸣响,如同地壳之下翻腾的岩浆。
紧接着,异象显现。一个朦胧的半透明的金色沙漏虚影,自他头顶三尺处悄然浮现,轮廓初时模糊,随即迅速凝实。
沙漏将他整个身躯恰好笼罩在内,上宽下窄,中间的细腰处仿佛有无形之力在缓缓搅动。沙漏成型的瞬间,帝尊泉的泉水起了变化。
原本相对平缓流淌的淡蓝色泉流,仿佛受到某种巨大吸力的牵引,开始朝着那金色沙漏虚影疯狂涌去。
尤其是其中闪烁的银芒,更是如群蜂归巢,汇成一道道纤细而耀眼的银线,前赴后继地没入沙漏上半部的虚影之中,消失不见。
泉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而沙漏虚影则在这个过程中,略微清晰了一分,那金色也似乎沉淀得更加厚重。
与此同时,张铁体内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通过沙漏虚影吸纳而来的,并非普通的泉水,而是被高度萃取、精炼过的星辰本源与某种古老灵机。
这股力量霸道而精纯,无需过多炼化,便直接融入他奔流的灵力,继而冲刷、浸透每一寸血肉,每一段骨骼,甚至更深层的窍穴与神魂。
他的气息开始攀升。不是往日水磨工夫般的一点一滴积累,而是如同洪水冲闸,一浪高过一浪,猛烈地向上冲击。
经脉在扩张,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嘶鸣;骨骼在震颤,表面浮现出更多繁复的天然纹路;识海之中,灵觉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向四周蔓延,他甚至能“看”到泉底岩石最细微的裂缝,能“感知”到泉水中每一缕银芒独特的波动频率。
这种暴涨的速度,让张铁自己都感到心惊。
他经历过许多次突破,见识过不少奇遇的天材地宝,但从未有一次,力量的增长如此狂暴,如此直接,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将磅礡的能量强行灌注到他这具躯壳之内。
按照《玄门》功法晦涩篇章的记述,当修为突破至金仙层次,玄器将有机会孕育出全新的威能,那是质的飞跃,是真正触及法则边缘的标志。
此刻,在这帝尊泉底,在这力量狂潮的冲击下,那道曾经遥不可及的门槛,正伴随着经脉的胀痛与神魂的颤栗,轰然向他逼近。
爆星城内,并未因帝尊泉底的剧变而显出多少慌乱,反而进入一种有序的忙碌。
高阶星辰们纷纷离开了惯常驻守的塔楼与殿堂。他
们或独行,或三两结伴,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掠过城池上空,投向远处苍茫的山脉、深邃的峡谷、干涸的古河道。
命令已下达:在最终时刻来临前,尽可能多地收集资源。矿石、灵草、兽核、乃至蕴含特殊能量的古物残片,都在搜集清单之上。城池的运转机器,为了完成张铁的任务,开始全力开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
巍峨的城墙之上,牛头统帅巨大的身躯如同雕塑,盘坐在城墙边缘,远远地盯着帝尊泉所在的位置,眼中竟然流露出不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