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神色一肃,郑重地将图纸重新卷好,抱在怀里:“我明白了,尘哥!这事我一定和四弟办得漂漂亮亮的!”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些图纸,我直接拿去工部?要不要跟郑尚书打个招呼?”
“郑有为那边,我会让内阁行文。”林尘道,“你直接去工部找负责造船的主事和匠作大监,把图纸给他们,让他们尽快组织人手研究、试制。告诉他们,朝廷不吝赏赐,谁能先吃透图纸,造出合格的样船,重赏!爵位、金银,都不是问题。”
“得令!”朱能顿时干劲十足,抱着图纸就要往外冲。
“等等。”林尘叫住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块自己常用的玉佩,扔给朱能,“拿着这个,见佩如见我。遇到哪个衙门敢推诿刁难,或者有宵小作祟,不必客气。”
朱能接住温润的玉佩,心里一暖,重重一点头:“明白!尘哥,那我先去找四弟了!这事耽误不得!”
看着朱能像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出去,脚步声迅速远去,林尘这才转身。
宋冰莹抱着已经有些睡意的林靖安走了过来,轻声道:“夫君又要忙大事了。”
林尘接过儿子,小家伙已经眼皮打架,依赖地往父亲怀里蹭了蹭。林尘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却望向窗外澄澈的秋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浩瀚无垠的蓝色海洋。
“是啊,大事。”他低声自语,又像是说给怀中的孩子听,“想要真正走向那片海,没有足够多、足够好的船,怎么行呢?靖安,等你长大了,爹爹带你去看看,咱们大奉的船队,如何在四海遨游。”
京师商业联盟的办公地址,设在西城新修的水泥楼里。三层高,玻璃窗明晃晃的,楼顶还竖着根铁杆子,平日里挂联盟的旗帜,那是林尘随手画的图案,一艘帆船破开浪花,底下写着“通商惠工”四个字。
江广荣的屋子在三楼最东头。
朱能推门进去时,差点被屋里的烟气呛个跟头。四五个算盘同时在响,噼里啪啦像下雹子。江广荣埋在一堆账册里,头发乱得像鸡窝,眼圈乌黑,手里抓着支炭笔,这是京师大学堂工学院鼓捣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比毛笔方便,就是蹭一手黑。
“四弟!”朱能喊了一嗓子。
江广荣茫然抬头,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二、二哥?”
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桌沿上,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揉,绕过桌子就扑过来,“你可来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扯着朱能的袖子就开始倒苦水:“你看看,这才月初,江南三省、福远、东山,连甘省那边新开的羊毛工坊,账册全送来了!还有瀛州那边,也要新开贸易路线,我手下那帮账房,看见数字就眼晕,昨儿跑了一个,说是回家种地都比算账清静!”
朱能被他扯得晃了晃,皱着眉打量这屋子。四面墙都是书架,塞满了蓝皮账册。地上还堆着几摞,用麻绳捆着,标签上写着“天鼎五年秋—江南棉纺”、“天鼎六年春—福远商贸抽成”。
窗户开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纸页哗哗响。
“你这儿怎么连个炭盆都没有?”朱能问。
“哪有空生火?”
江广荣哭丧着脸,“我一天就睡两个时辰,醒了就对着这些数字。前几日我爹来看我,说我瘦得脱相了,让我辞了这差事回家……”
他忽然压低声音,“二哥,你说尘哥是不是忘了我在这儿受苦呢?”
朱能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份公文,拍在江广荣胸口:“看看这个。”
江广荣低头一看,牛皮纸封套,盖着鲜红的兵部大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奉威国公、太子少师林尘令”。
他手有点抖,拆开封套,抽出里面那张质地挺括的纸,这是东山省新建造纸坊出的“官纸”,比宣纸厚实,不易渗墨。
调令内容很简洁:即日起,调京师商业联盟理事江广荣,赴津州港督造新式造船厂,筹建事宜悉听神机将军、海贸部尚书朱能节制。
下面落款是林尘的签名,字迹龙飞凤舞,还盖着威国公的私印。
江广荣眨眨眼,又眨眨眼,抬头看朱能:“这是真的?”
“尘哥亲笔。”朱能抱臂靠在门框上,“怎么样,二哥够意思吧?拉你出苦海。”
江广荣盯着调令,嘴角慢慢咧开,可随即又敛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朱能:“二哥,你先说清楚,这趟去津州,是正经过去做事,还是另一个苦海?”
朱能瞪眼:“什么另一个苦海?这是美差啊,以后海贸部在大奉可受欢迎了。”
江广荣嘿嘿笑了起来:“那就好,走,咱们去红袖招庆祝庆祝。”
朱能一巴掌拍在江广荣后脑勺上:“都什么年代了还去红袖招!我今年十八了!男人嘛,正是闯的时候,做事业的时候!”
他挺起胸膛,虽然个子比江广荣矮半头,气势倒是足,“你看尘哥,二十出头就国公了!陈英那小子,在西南练兵也混了个伯爷!咱们兄弟几个,就你还窝在京师算账、管船队,丢不丢人?”
江广荣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
朱能趁热打铁,指着窗外:“津州港!以后那是大奉海贸的门面!造船厂!造出来的船要下南洋、去西洋的!你这辈子见过那么多银子堆一块儿吗?以后那船厂里,木头、铁钉、桐油、帆布,哪样不是钱?哪样不要你精打细算?”
他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再说了,尘哥把这事交给我,我要办砸了,回头他不得抽我?四弟,你就忍心看着二哥挨揍?”
江广荣看着手里的调令,又看看朱能那张故作严肃的脸,忽然笑出声来。他把调令小心折好,塞进怀里,转身开始收拾桌上散乱的账册:“行!我去!这破账房谁爱待谁待!”
动作麻利得很,几下就把要紧的几本账册摞好,又拉开抽屉,取出枚黄铜印章,他摩挲了一下,轻轻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