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恳求渐渐化为无奈和沉重。
他们知道,这个神秘的白发青年,心中有着他们无法触及的执念。
沉默片刻后,老张重重叹了口气,将那碗野菜汤塞到李怀祯手里:“那……路上小心。这个带着,总比饿着强。”
女孩默默地将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仅剩几块干粮的小包递过来。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自己仅存的一点东西,半块干硬的饼,一小把晒干的野果,甚至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
李怀祯接过了干粮小包和木棍,将汤碗放在一旁,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保重。”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转身,走出了山洞。
洞外的世界依旧灰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腥。
李怀祯的脚步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朝着长生殿的方向,一步,一步。
他身后,山洞口那几张忧心忡忡的脸,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渺小。
他并未走出多远,或许只是翻过一道低矮的土丘。
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恶风,毫无征兆地从长生殿的方向猛烈刮来!
天空瞬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烈震颤起来!
李怀祯猛地停步,霍然回头。
只见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阴影,如同从九幽地狱探出的魔爪,撕裂了苍穹!
那是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表面流淌着粘稠暗紫色粘液的巨型触手!
它粗壮如山脉、蠕动,正是他当初在疯狂中孵化出的、那龙形态爬虫怪物的残余肢体!
此刻,如同天罚之矛,朝着他刚刚离开的山洞,狠狠砸落!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
山洞所在的位置,连同周围数百米的山体,瞬间被那无匹的力量彻底碾平、吞噬!
碎石、泥土、枯木被炸上高空,形成一朵混合着死亡烟尘。
那片曾短暂庇护过幸存者的角落,连同里面所有鲜活的生命,所有刚刚还带着温度的劝阻与善意,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被彻底抹去,化为齑粉。
烟尘缓缓散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焦黑的巨大深坑。
死寂重新笼罩大地,比之前更加沉重。
李怀祯站在不远处,白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白发在烟尘中飘舞。
“这些人修为低微,躲不掉的!”
他静静地看着那片新生的废墟,看着那深坑边缘滚落的、还带着余温的碎石。
随着血肉被触手吸食,那触手看了李怀祯一眼,似乎有些忌惮,随即消散。
李怀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惊骇,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冻结的虚无,仿佛刚刚被毁灭的,只是一片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那块紫玉在灰暗的天光下,幽幽地泛着微光,温润依旧,像是对这毁灭的唯一注解。
“世事无常……”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逾千钧,瞬间消散在死寂的风里。
这句话,是对逝者的凭吊,也是对自身命运的冷眼旁观。
他早已在吞噬与被吞噬的轮回中,看透了这世间万物的脆弱与虚妄。
紫玉的光芒在他掌心微微一闪,仿佛在回应他的低语。
李怀祯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新坟般的深坑。
他转过身,白发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长生殿的方向,在烟尘散尽后的天际线上,隐约可见。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最终清算的道路。废土在他脚下延伸,每一步都踏在过往的尸骸与未来的血色之上。
“唉!”
李怀祯叹息,孑然一身,唯有掌心那块紫玉,是唯一陪伴的、来自逝者的温度,也是他此刻唯一握紧的、关于“了断”的冰冷凭证。
长生殿的轮廓已在不远处显露,石阶蜿蜒而上,每一级都仿佛浸透了岁月与血泪。
李怀祯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白色的发丝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掌心的紫玉贴着肌肤,冰凉而坚定。
就在他踏上最后一段陡峭山路的转折处,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来人一袭素雅的长裙,面容清丽,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与疲惫。
正是长生殿的宋柚。
她看着李怀祯,那双曾经想过将他带离废墟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恳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回去吧,怀祯。”宋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长生殿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裴青衍他……他已经不是人了。你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李怀祯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宋柚的身影,却看不出任何思绪的涟漪。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又或许,所有该想的,早在紫玉消散的那一刻,就已经想透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决的动作。
宋柚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向前一步,声音急切了几分:“你听我说!裴青衍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已经彻底和那只你孵化出的龙形态爬虫融合了!他现在就是那只怪物,那只怪物就是他!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你死了,紫玉她……她为你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听到紫玉的名字,李怀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潭古井的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
他再次,摇了摇头。
这一次,动作更加缓慢,也更加沉重。
仿佛在说,有些事,明知是死,也必须去做。
有些债,明知无法偿还,也必须亲手了结。
宋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她知道,她劝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