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咚西口吻凝重:“你觉得,什么是佛?”
李十五想了想道:“如来?”
“???”
听到这两字,贾咚西满脸疑惑之色:“如来?佛?”
他口中反复咀嚼,自顾自道:“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顾名如来。”
“这两个字眼,似暗藏深意啊,类似世间一切古老大能者的真名,其实都是在意指一件事……自己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
李十五干咳一声:“贾二胖,话绕远了啊!”
贾咚西侧目,语调扬起:“二胖?”
李十五道:“大胖意指胖婴,你只能屈居第二了。”
贾咚西神色尬了几尬,清了清嗓道:“其实在我等认知之中,佛必是仙,仙却不一定是佛!”
“我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佛。”
“不是那种只占佛名,不做佛事的伪佛。”
贾咚西捏了捏自己下巴,继续道:“古往今来,无穷生灵之中,担得起‘佛’之名的生灵,从不超过十指之数。”
“却是忽地有一天,他们全部佛躯崩塌,成为众生口中那饕餮盛宴,骨头都被敲开,佛骨髓都被一口一口吮吸了干净。”
“所以现在,世间应该是处在无佛之中。”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若有所思道:“佛肉,吃着味道是甜的呢?……还是腥的?”
贾咚西瞅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极低:“传闻有言,佛肉不甜也不腥,它吃在嘴中是苦的,就跟嚼了一片黄连似的,连嗓子眼都是苦味,一点也不好吃。”
“还有啊,‘佛宴’一事是世间禁忌,在那之后凡提及此事者,轻则气运衰败,重则……会引来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十五双目一瞪:“贾二胖,那你还提?”
贾咚西又瞅了四下一眼,接着贼眉鼠眼将自己身上袍子掀开一角,只见袍子内衬,缝了密密麻麻的澄澈如金功德钱。
他口中念叨:“功德加身,众邪皆避。”
“李十五,你别看贾某整日里一副轻松模样,却是暗地里,时时刻刻都在烧那功德钱,若是将来一天功德钱烧没了,怕是贾某人下场惨得很。”
他满脸苦色:“唉,这种被推着赚功德钱的滋味儿,其实挺不好受的。”
“对了,你耳垂上那青铜蛤蟆,两个功德钱卖吗?”
渐渐。
佛刹大门上‘佛宴’之画面,开始走到尾声。
李十五怔怔盯着那副场景,口中低吟:“渡尽众生苦厄事,回望人间一盏灯。”
“关于这‘佛宴’一事,白晞一定知道内幕,因此他当时才会以这般低沉语态,吟诵出这么一句来。”
“只是佛的血肉,为何是苦的呢?”
却是忽然之间,他目光猛地一颤,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只见画面之中,除了那满地破碎的佛骨之外,一道男子身影正从大地尽头一步一步靠近,其面容看不真切,却是穿着的一身袍子显得异常清晰。
那是一件寻常黑色道袍。
偏偏袍上,绣有一只玄鸟,更确切说……是一只展翅欲飞之乌鸦。
“鸦……鸦爷?”,李十五眸光一阵晃动,抬头望着种仙观横梁上那张乌鸦嘴。
此乌鸦嘴,同画面上那人袍子上绣的那只乌鸦,简直一模一样,一丝差别也无。
“这是什么意思?那名男子是一只乌鸦成精?”,李十五闭上眼,只觉得眼前一团乱麻,根本无从理起。
终于,画面彻底熄灭。
唯有佛刹那扇染血木门,在夜中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瘆人声响,听得人后背一阵发凉。
在场一百二十八位道人,此刻同样怔怔立在那里,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你……你们看到了,佛宴是真的!”
“传言之,真佛之躯蕴含无量智慧与功德,食其一片肉,可抵千年苦修;饮其一滴血,可悟无上妙法……”
听着一众道人口中低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俯身行礼道:“各位道人,不知我等万里迢迢觅得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一位道人回过头来,目光在李十五等人、以及近两万道奴百姓身上扫过。
他嘴角咧出一抹笑容,语调更是耐人寻味:“我等之所以带你们来此,自然是为了……请你们吃一顿佛肉的。”
“若是我等没寻错地方,那么眼前这佛刹之中,可能藏有一块没有被分食的佛陀血肉。”
“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一块佛肉,给一点一点吃到肚子中去,一口都不能剩下。”
话音一落,全场皆寂。
贾咚西满眼惊慌道:“‘佛宴’是曾经之事,如今提都不能多提一句,又怎敢分食佛肉?”
“各位大人,可能会死人的,真的!”
一众道人对此置若罔闻,互相商议一阵之后,就这般冷冷注视着李十五他们,口中道:“佛陀不朽,这是你们此生唯一之机会,能接触蕴藏不朽之意血肉的机会!”
“所以等一下进去佛刹之中。”
“这血肉,你等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偏偏也是这时。
李十五猛地露出惊惧之色,咬牙般吐出两字:“遭了,来不及了!”
随着一阵刺目光芒闪过。
场中没有任何变化,那一座染血佛刹仍在,一百二十八位道人仍在,五百道吏仍在,近两万名道奴仍在,李十五仍在……
却是在他身旁,多了一个躯体干瘪瘦小、满眼阴翳的老道士,和十来位衣衫褴褛,神色各异的小道士。
他们齐刷刷抬起头,注视着眼前染血佛刹,其中老道咧着满口黄牙,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徒儿们,随为师吃这口佛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