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瞒天过海,瞒天过海……”
此时此刻。
李十五一遍又一遍嚼着这个词儿,双眼渐渐陷入茫然之中:“原来,这里不叫人山,叫道人山。”
“也没有山官,甚至连门岛都没有,那我之前在浊狱杀的山官之子,金钟……”
妖歌笑道:“金钟人肯定是真的,至于他父亲真不真,尚且存疑。”
“还有便是……”
妖歌语气一顿,接着道:“瞒天过海之术,只施展在山上,浊狱从始至终是那个浊狱,其中之一切也全部都是真的,明白?”
“当然,也正是因为‘瞒天过海’四个字,我更喜欢将道人山称为……瞒山!”
“所谓瞒山也,一切不过虚假,所见不一定为真,所闻亦可能为幻!”
李十五闻声,只是道:“谁在乎这里叫人山,还是叫什么道人山,瞒山?”
“我从浊狱上山以来,在山上也就待了两年有余,且大多时间在当那乘风郎,此外便是……我砍得那棵银杏树是真的就成。”
李十五心念沟通棺老爷,只见那十八片金黄银杏叶子,正静静躺在其腹底,不断挥洒着金光。
他又道:“这‘瞒天过海’之术,是由何人施展?”
妖歌道:“道人山十六位山主之一,当然,他也是一位假修。”
李十五似有不解,继续问:“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在‘真世界’上再弄一层‘假世界’出来?”
妖歌揉了揉眉心,意味深长道:“因为啊,‘真世界’不好看,‘假世界’要好看一些!”
“还有便是,你若将整个瞒山看作一国,作为一国,怎么着也得写史吧?”
“偏偏这里负责写史的修士们,他们跑到化出来的‘假世界’中,记录人间祥和,笔下写国泰民安。”
妖歌莫名笑了一笑:“当然,如今这‘假世界’没了,他们也没得写了,估计他们也为接下来写什么发愁不已吧。”
李十五跟着讥笑一声:“让这些史官们,去跟那黄时雨学学,她那才叫真的瞒天过海,连老天爷都能糊弄过去,以至于弄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十五道君来!”
“对了。”,他看向妖歌,“你口中那位山主,修假有没有白晞厉害?”
顿时,妖歌神色尤为古怪。
“李十五,你是真的无智,这种话你也能问得出来?”
“那白祸一出,整个瞒山到处皆是蹦跶着的白皮子,无论表层假世界还是里层真世界,入目望去全部都是白祸。”
“双方假之修为孰高孰低,这还需要问?”
“哪怕白祸如今已然告一段落,可是依旧将那位山主好不容易布置下的‘瞒天过海’之术给破了。”
妖歌从书案前缓缓起身,语气幽幽:“总而言之,情形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如今这里可不像你之前待过的‘假世界’,大体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意。”
“而是……”,妖歌话音戛然而止,不再多言。
却听李十五问:“所以,你究竟是何修为?”
妖歌目不斜视,只是道:“妖某不喜用力,更喜……以智斗天下!”
李十五又问:“你父真是星官?他们究竟在何处?”
却是下一瞬。
眼前宫殿如水似的,在渐渐变淡下去,连着妖歌身影也如墨入水一般,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道了最后一句:“放心,本国师不会将你是未孽一事,给到处乱捅出去的……”
“呼……呼呼……”
李十五独自站在大地之上,四周只剩下呼啸的荒风,卷起漫天尘土与枯叶,刮得人脸生疼。
他神色渐渐晦暗,眸底阴影也随之越来越深,低喃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喔,简直真他娘的扯淡!”
他深吸口气,抬头望了天色一眼。
最终循着日落方向,一步一步走了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如今这瞒山,究竟是如何个邪门法。
李十五踏着荒土,一路西行。
天边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路风沙扑面,沿途不见人烟,只有一棵棵枯死怪树歪斜立在两旁。
且荒野之中,随处可见胡乱抛洒的森然白骨。
这些白骨连绵成片,全是刀砍斧凿过的痕迹,甚至上面还有清晰的齿印儿,像是人为吮吸撕咬过一般,直让人心中不寒而栗。
李十五一路看,一路瞧。
心中并不起多少波澜,只是觉得,这死的人似乎有些太多了些,以他之眼光来看,不像是遇到什么天灾,倒像是有预谋般的成片成片的大屠杀。
“啧,啧啧……”,他佝偻着背,嘴角一抹笑意渐渐拉扯开。
抬头望天道:“如此,才对嘛!”
“之前那所谓的‘假世界’,未免太过少滋少味了,如今这暴露而出的真实人山,又或是瞒山,才更符合李某之心意啊!”
天色,终是熄灭。
四野依旧荒芜人烟,唯有白骨累累,且混杂着那种浑浊污秽气息。
李十五顿下脚步,不由道:“也不知云龙子那厮,如今身在何处,还有他那位娘亲,是不是依旧在开门迎客。”
终于。
接近半夜时分时,李十五终是寻到一处规模颇大城镇,或是太过夜深,望眼望去寂静地可怕,就连老头儿们起夜的声音都是没有。
李十五佝偻着背,缓缓靠近。
只见城墙上铭刻大字:迄今为止,此地一年不到已发生祟祸一百二十二次,出现祟类超过一百来种,殒命百姓数目过万……
李十五顿时瞪大了眼:“这……这是捅祟窝了?还是真实的人山本就如此?”
也是这时。
城里响起密密麻麻,且很是急切敲锣打鼓之声,同时一道蛮横催促声起:“官老爷回城,各家各户,赶紧准备人血馒头献上,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