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深处,万魔巢穴边缘,一片被遗忘的破碎神殿遗迹。
这里曾是上古某个崇拜星辰的种族的圣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被粘稠的魔气浸透。
遗迹最深处,一座半塌的观星台下方,微弱的星光与佛光交织,顽强地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魔气侵蚀。
星万里背靠着冰冷斑驳的星图石壁,盘膝而坐。
他的模样已近乎油尽灯枯:道袍破碎不堪,沾满暗红血污与魔气腐蚀的痕迹。
脸庞消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七窍间仍有干涸的血迹。
那是过度透支神魂推演天机、又遭魔气反噬的惨状。
他手中紧握着一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星盘,星盘中心镶嵌的本命星石已黯淡无光,几近熄灭。
在他身旁,慧心禅子小小的身躯跌坐,双手合十,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疲惫。
此前,慧心禅子感应到星万里留下之物,及时赶到了这里。
借助高深佛法,他帮助对方压制住了那侵袭的魔气。
但此刻,也支撑不了多久。
哪怕是佛子自己,自身佛光已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光罩之外,堆积着数具被佛力净化的魔物残骸。
“星……星老……”慧心禅子声音虚弱,看着星万里气息愈发微弱,眼中充满悲悯。
对方被一丝蚀魂魔念侵入识海,几乎要陨落。
星万里没有回应,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几近报废的星盘,指尖蘸着从自己伤口逼出的精血,颤抖着在星盘最大的几块碎片上,刻画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星轨与卦象。
每刻画一笔,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神魂之火便摇曳欲熄,但他依旧不管不顾。
“不对……贪狼移位……辅星晦暗……魔星冲煞……这波动……非蚀渊本源……”他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词语,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天道,也与侵入识海的魔念搏斗。
他的推演能力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星辰法则几乎被魔渊混乱之力彻底屏蔽。
但他凭借毕生积累的直觉与对星辰规律深入骨髓的认知,硬是从完全紊乱的天机中,捕捉到了一丝与蚀渊魔主那股暴虐气息截然不同的异常波动。
那波动,更为阴冷,正从魔渊另一个方向悄然汇聚,其目标……绝非镇魔关正面!
“声东……击西……”星万里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捕捉到了!
魔族真正的杀招,并非正面不断增强的压力,而是一支隐藏在暗处、准备迂回突袭人族防线薄弱侧翼,甚至可能直插后方的奇兵!
而且,这股力量的气息,与蚀渊格格不入,更像是……另一股势力!
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否则,人族防线一旦被拦腰斩断,后果不堪设想!
“禅……禅子……”星万里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慧心禅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恳求与决绝:“老朽不行了,这碎片,务必送回关内,交予…沈盟主……”
他将那几块刻画着血符的星盘碎片,用尽最后力气,塞到慧心禅子手中。
慧心禅子看着手中承载着星万里生命最后光华的碎片,又看向遗迹外越来越密集的魔影。
显然,他们藏身之处即将被发现。
他清楚,自己若独自突围,或有一线生机,但带着重伤濒死的星万里,绝无可能。
几乎没有犹豫,慧心禅子稚嫩的脸上露出恬静而决然的笑容。
他双手合十,对星万里深深一揖:“星老放心,小僧……定不辱命。”
说罢,他不再试图突围,而是将所剩无几的佛力尽数灌注到守护光罩中,使其暂时稳固。
同时,他跌坐于地,口中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梵咒——大涅槃往生咒。
这不是超度亡魂的经文,而是佛修以自身神魂本源为引,燃烧生命,化作最精纯的守护与净化之力。
“我佛慈悲,舍身护道……愿以此身,为星老阻魔步……愿以此魂,助讯息传万里……”
柔和而悲壮的佛光自他小小的身躯中绽放。
不再仅仅守护,而是主动向外扩散,净化着靠近的魔气,超度着遗迹中残留的远古怨念,为星万里完成最后的信息封印创造一片短暂的“净土”。
他的身影在佛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气息飞速流逝。
星万里看着慧心禅子义无反顾的牺牲,老眼湿润。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凝聚最后的神魂之力,注入星盘碎片,将那份关于异常魔军动向的推演结果,连同其坐标、规模,以及“非蚀渊直属”的惊人判断,彻底封印其中。
做完这一切,星万里的手臂无力垂下,头颅低垂,气息彻底断绝。
但他僵硬的指尖,仍牢牢点在那几块碎片上,仿佛最后的执念。
慧心禅子感受到星万里生命之火的熄灭,佛光微微一颤,但他诵经之声未停,反而更加宏大。
最终,当最后一丝佛力耗尽。
他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枚温润的舍利子,轻轻落在星万里的遗骸旁,散发着最后的余晖。
遗迹外的魔物终于冲破了削弱的光罩,涌了进来。
但它们触及星万里遗骸和那舍利子的瞬间,都被一股残存的纯净力量弹开。
就在慧心禅子消散的刹那……
那几块被星万里最后神魂封印的星盘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
化作数道星光,穿透了遗迹顶部的缝隙,无视了重重魔气阻碍,朝着镇魔关的方向,疾射而去!
这是星万里以生命为代价,结合此地残存星辰之力与慧心禅子涅槃佛光发动的最后传讯之术!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镇魔关武神殿内,正与叶倾仙商讨军情的沈闲,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魔渊方向。
他丹田内的太虚量天尺微微震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跨越空间、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因果讯息。
“星老……禅子……”沈闲心中一沉,涌起不祥的预感。
而此刻,在魔渊另一片更加深邃,连蚀渊魔主意志都很少触及的黑暗区域。
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缓缓睁开,低声自语:“哦?竟然被察觉了?人族的观星者,倒有几分本事。可惜……你们就算知道也找不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