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伦将他们带到了要塞中央的一座石堡。
“你们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老人指着石堡:
“房间按人头收费,一人一晚上十枚魔石碎片。
对你们这些主世界的富巫师来说,应该不算贵。”
“不贵。”
罗恩付了钱,然后问道:
“维伦先生,如果我们想要雇佣向导,您有推荐吗?”
“向导.”
老人沉思片刻:“有倒是有几个,不过我得先问问——你们打算去哪里?”
“黄昏城。”
“黄昏城?”
维伦的眼神突然变得审视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表面上欢迎外来者,可实际上”
他摇摇头:“算了,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向导的话,我推荐老汤姆。
他在这一带混了二十多年,对荒野的路线门儿清。”
“实力是高级战士,在巫师的分级体系里算是‘高等学徒’。
虽然比不上正式巫师或血族贵族,但至少和队员一起能保证自己不死。”
“而且”
维伦的语气中若有所指:
“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这一点很重要。”
罗恩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一个“懂规矩”的向导,比一个实力强但不知轻重的莽夫要有用得多。
“那就麻烦您安排了。”
“不麻烦。”
维伦转身离开,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明天一早,老汤姆会在旅馆门口等你们。
价格五十魔石,往返八十。”
“毕竟是拿命拼的买卖,所以价格可能有点高,如果你们觉得贵”
他回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那就别去了,荒野那种地方,不值得用命去换。”
说完,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罗恩站在旅馆门口,看着维伦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
“导师。”
赫曼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
“那个老巫师.状态不对。”
“嗯。”
罗恩点头:
“月曜级后期的实力,却被发配到这种地方当‘管理员’。”
“要么是犯了错,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
“要么就是被放弃了。”
一旁的米勒接话,语气中带着同情:
“深渊探索的老兵们,很多都是这个下场。
当你失去了继续变强的可能,联盟就会把你丢到某个边缘地带,美其名曰‘驻守’,实际上.”
“实际上就是发配。”
罗恩轻声说:
“让你在偏远的角落里,慢慢等待寿命耗尽。”
几人沉默了片刻。
“走吧。”
罗恩转身走向旅馆:“先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第二天清晨——如果这个永恒黄昏的世界还能用“清晨”这个词的话。
旅馆门口,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边抽烟。
他穿着打满补钉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长剑。
脸上满是风霜刻下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机警,不时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当罗恩走出旅馆时,男人立刻丢掉烟头,站直身体。
“拉尔夫大人?”
他的态度恭敬,但不卑微,保持着一种得体的距离感:
“我是老汤姆,维伦大师说您需要向导?”
“是的。”
罗恩打量着这个向导。
高级战士的实力,大约相当于高等学徒。
在主世界这种实力不算什么,可在乱血世界,能在荒野中生存二十年,本身就说明了这个人的能力。
“听说您要去黄昏城。”
老汤姆直接切入主题:
“整个大路线我走过不下五十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但我得先说清楚——黄昏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里虽然对外来者友好,可那里的首领”
他压低声音:
“听说本身除了是血族,还是一位混血巫师,并且一直在痴迷某种研究。”
“我们这些普通人都很敬畏她,却也害怕她。”
说这话时,老汤姆的眼神在罗恩和其他巫师身上扫过,神色在尊敬中混杂着本能的警惕。
这种态度很有意思。
对巫师尊重,因为巫师代表着力量和知识;
对巫师警惕,因为巫师的理性冷漠,会把一切都视作研究材料。
“你很诚实。”
罗恩说:“我喜欢诚实的人。”
“那是自然。”
老汤姆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在荒野混饭吃,最重要的就是诚实。
骗人一次,可能就再也接不到活了——如果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造型奇特的装甲车从街道另一端驶来。
那是一台由蒸汽和血能混合驱动的载具。
车身由厚重的钢板焊接而成,表面涂着暗红色的防护涂料,四个巨大的车轮上包裹着带刺的铁链。
车顶架设着两挺看起来就很不友善的重型弩炮,弩箭的箭头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车头,那里装饰着一个巨大的恶魔头颅雕塑,张开的嘴就是引擎的进气口。
每当引擎运转时,那嘴里就会喷出血红色的蒸汽,配合着低沉的轰鸣声,如同巨兽在咆哮。
“这是‘荒野巡游者’。”
老汤姆介绍道:“我自己的车,保证结实。”
他拍着车身:“双层装甲板,内衬符文防护。
轮胎是用深渊魔蛛的丝线编织的——这还是十年前某位巫师大人淘汰下来的材料,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就算被子爵级的血族攻击也能撑上好一阵子!”
罗恩绕着载具走了一圈。
焊接点很牢固,符文铭刻的位置也很合理,引擎的运转声虽然粗糙却很稳定。
这确实是一台经过实战检验的可靠载具。
“不错。”
他点头认可。
老汤姆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一下。”
罗恩看向远处:“还有两个人要来。”
话音未落,传送点的方向突然闪过两道光芒。
片刻后,两个身影从光芒中走出。
第一个是希拉斯·德莱文。
这位符文专家依然是那副憔悴的模样,可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他的右手上戴着一副新的符文手套,上面铭刻着复杂的防护纹路——显然是为这次行动特别准备的。
第二个是埃德温·厄普顿。
熔岩巨汉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就提高了几度。
他那张红铜色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身上的皮肤隐约能看到岩浆般的纹路在流动。
“拉尔夫副教授!”
埃德温大步走来,声音如雷:“让您久等了!”
“萨拉曼达导师那边的手续办得比预期快,我提前两天就拿到了传送许可。”
希拉斯也走了过来:
“维纳德教授那边也一样。
他说既然要做,就做彻底——所以把我的‘借调期’直接延长到了五十年。”
说到这里,他苦笑:“虽然我觉得用不了那么久,但教授的好意还是领了。”
罗恩看着这两位不同时期认识的同伴,点了点头。
“欢迎。”
他简洁地说,然后转向老汤姆:“人齐了,可以出发了。”
“好嘞!”
老汤姆应了一声,可当他看到埃德温那浑身岩浆的体表时,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呃这位大人,您能稍微控制一下体温吗?我这车的座椅是皮革做的,怕烤坏.”
“哈哈哈!”
埃德温大笑:“放心,我会注意的!”
他身上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岩浆纹路也变得暗淡。
众人陆续上车。
车厢内部空间虽然不小,可当所有人挤进来后,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两排长椅相对而坐,中间是固定货物的铁架。
车顶悬挂着几盏血能灯,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墙壁上挂着各种武器——长剑、战锤、弩弓,甚至还有几个装满银质子弹的弹药箱。
“这些都是应急用的。”
老汤姆跳上驾驶座:“希望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轰隆隆……”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整台载具开始震颤,血红色的蒸汽不断从车头的恶魔嘴中喷涌而出。
“出发喽!”
老汤姆拉动操纵杆,荒野巡游者缓缓驶出要塞大门。
身后,厚重的铁门在沉闷的轰鸣声中缓缓关闭。
声音如同棺材盖合上时的回响,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离开要塞的庇护后,周围的景象变得更加荒凉。
干涸的河床越来越宽,地面上到处是龟裂的痕迹。
裂缝深不见底,不时有腥臭的气体从中涌出。
偶尔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村落,建筑物早已坍塌,只剩下破败的框架在血月下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这片区域原本是农业区。”
老汤姆一边驾驶一边介绍:
“血族需要人类提供食物——虽然他们不吃,但豢养的人类奴隶要吃。”
“可大概在百年前,土地就逐渐失去了生机。”
“有人说是血月的诅咒渗透进了大地深处,有人说是那位血王的疯狂影响了世界本身。”
他耸耸肩:“反正现在这里除了魔物和疯血族,什么活物都见不到了。”
车厢内,众人沉默地听着。
莉丝趴在窗边,用特殊的炼金眼镜观察外面的生态环境。
那双眼镜能够显示植物的生命力强度,此刻镜片中几乎全是灰色和黑色——代表死亡和腐败。
“导师。”
她回过头,表情凝重:
“这里的生态系统已经彻底崩溃了。
土壤中的魔力不只是枯竭,具体来说是被某种更高位的意志强行‘锁死’了。”
“就像是有人在整个区域内,施加了一个超大范围的禁锢法术。”
“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罗恩点点头。
他早就有这种感觉。
这个世界的异常,绝非单纯的环境恶化,这是某个庞大存在的“病症”在向外扩散。
而那个存在.不言而喻。
“前方有活动迹象。”
希拉斯突然开口,他手套上的符文闪烁着微光:
“距离约三公里,正在快速接近。”
“速度很快,而且带有明显的血能波动——是血族。”
老汤姆的脸色立刻变了:
“该死!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有血族活动才对!”
他猛踩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陡然提高。
荒野巡游者的速度飙升,车身在颠簸的地面上剧烈摇晃。
可那个“活动迹象”的移动速度更快。
希拉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是普通血族.从能量波动判断,至少是子爵级。”
“而且状态很不稳定,魔力紊乱严重——应该是狂乱化了。”
“子爵?!”
老汤姆的声音都变了:“那可是相当于晨星级巫师的怪物!我们.”
“别慌。”
罗恩平静地说:“继续开你的车,子爵而已。”
老汤姆愣住了。
他本能地想说“那可是子爵级血族啊”。
可看到车内这些巫师脸上那种淡定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些巫师大人似乎根本不把子爵当回事?
在乱血世界,子爵级血族已经算是中层贵族了。
一个子爵可以统治数千人类奴隶,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城堡。
他们的速度、力量、再生能力,都远超人类。
普通的高级战士遇上子爵,基本只有逃命的份。
可这些巫师大人.
他偷偷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那些年轻的学生们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特别是那个叫赫曼的,手上的银色手套已经开始泛光,显然在准备什么法术。
至于那位埃德温大人,更是兴奋得身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度,搞得车厢里热得像蒸笼。
“我能出手吗?”
埃德温看向罗恩,眼中满是期待: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我也想试试新改良的符文阵。”
希拉斯也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理论数据再好,也得实战检验才行。”
其他学生们也纷纷举手:
“导师,让我来吧!”
“我的植物陷阱刚好能派上用场!”
“我的侦测法术可以锁定位置!”
看着这群学生争先恐后的样子,罗恩忍不住摇头失笑。
可他很快收起了笑容,语气变得严肃:“都坐下。”
“这次不许任何人出手。”
“啊?”
赫曼等人愣住了:“为什么?”
“狂乱化血族身上的诅咒污染,具有接触性传播的可能。”
罗恩解释道:
“你们现在对诅咒的抵抗力还不够,贸然接触可能会被感染。”
“到时候我还得花时间给你们治疗,反而耽误正事。”
“所以这次,我来处理。”
说话间,“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身影从侧面撞上了载具。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台车横移了数米,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老汤姆死死抓住方向盘,才勉强稳住车身。
“来了!”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真的是血族!”
车顶传来尖锐的抓挠声。
某种尖锐的爪子正在装甲板上留下深深的划痕,金属被撕裂的声音让人牙酸。
罗恩闭上眼睛,【暗之阈】的观测能力全面展开。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透明。
载具外,一个穿着破烂礼服的身影正趴在车顶。
那是一个血族,从气息判断应该是子爵级——相当于晨星级的实力。
可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
血族的动作优雅而克制,每一次抓挠都精准地避开了载具的核心结构,就像只是在“测试”装甲的强度。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多么精妙的构造,人类的工业技术果然在进步。”
“我应该赞赏他们,是的,应该赞赏”
“作为一个文明的贵族,我必须保持风度,必须尊重每一个生命的创造.”
听起来很理智,很有教养。
可罗恩能清晰地“看到”,这个血族的精神状态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的灵魂如同被撕成碎片的画卷,无数个“自我”在内部争吵、撕咬、相互吞噬。
其中一个“自我”在说着温文尔雅的话语;
另一个“自我”却在尖叫着要撕碎所有活物;
还有一个“自我”在哭泣,哀求着“让我死吧,让我解脱”.
所有这些“自我”同时存在,同时主导着这具身体的不同部分。
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种诡异的景象:
血族一边用爪子撕扯装甲,一边说着赞赏的话;
一边流着口水盯着车内的活人,一边努力维持着贵族的微笑;
一边想要冲进来大开杀戒,一边又强迫自己保持“礼仪”和“克制”.
“理智与疯狂的混合体。”
罗恩睁开眼睛,语气淡漠得可怕: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是在用‘理智’的壳子,勉强包裹着内心的混乱。”
“那我们怎么办?”
老汤姆紧张地问,手在发抖:
“要战斗吗?老汤姆我可只是一个向导,真战斗起来可还得靠你们巫师大人……”
“不用战斗。”
罗恩站起身:“你们都别动,我去处理。”
“等等!”
老汤姆碎碎念的提醒着:
“虽然您是巫师大人,可在这种开阔地形,子爵的速度和再生能力会占很大优势.”
罗恩点点头感谢他的提醒,便直接推开了车门。
血腥的荒野之风扑面而来,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车顶的血族立刻注意到了他。
那张苍白的脸从边缘探出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罗恩。
“啊又一个客人.”
血族的声音温和得如同在主持茶会:“欢迎,欢迎来到来到”
他突然卡壳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来到哪里?这是哪里?我在哪里?”
“不,不对,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是荒野,对,荒野,我在巡视领地.”
“可我的领地在哪里?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有这么多声音”
“他们都在说话,都在尖叫,都在告诉我要做什么.”
“杀了他们!”
“不,要保持优雅!”
“撕碎他们!”
“不,要展现贵族的风度!”
“我饿了,我好饿,我要喝血!”
“不不不,不能这样,这不符合礼仪”
血族的声音越来越混乱,语速越来越快。
最后所有的话语都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无意义的嚎叫。
老汤姆瘫软在座位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太多这种场景——一个生命在理智与疯狂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走向彻底的崩溃。
这比任何怪物都要可怕。
因为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血族曾经也是一个有思想、有尊严的智慧生命。
可现在.
“够了。”
罗恩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血族耳中。
血族缓缓转过头,用那双充满混乱的眼睛看向罗恩。
“你你是谁.”
“我想.我应该认识你”
“不,我不认识.”
“可你的气息那种气息”
他突然尖叫起来:“你也是疯子!你身上有疯子的味道!”
“是的。”
罗恩平静地承认:“我见过很多疯子,也了解疯子。”
“所以我知道”
他抬起右手,【暗之阈】被他刻意隐藏,只是显露出部分虚骸能力:“你现在最需要的,是解脱。”
血族愣住了,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明的神色。
“解脱.”
他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渴望:
“是的.解脱我需要.”
“那就来吧。”
罗恩的【暗之阈】开始运转。
“观测。”
星光构成的“眼睛”聚焦在血族身上。
无数条线在罗恩的视野中展开,那些线条扭曲、交织、打结,形成了一个混乱的死结。
这就是狂乱化血族的灵魂状态。
他的“自我认知”已经彻底分裂,每一个碎片都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每一个声音都在宣称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些碎片相互厮杀、吞噬、融合,然后再次分裂形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痛苦循环。
“遮蔽。”
黑色轻纱开始蠕动,无数混沌丝线如同触手般延伸而出。
它们没有攻击血族的身体,直接侵入了他的精神层面。
在那片混乱的战场上,罗恩找到了那些“自我”中最强大、最疯狂、也最接近本能的那个东西。
——“嗜血欲望”。
这个“自我”原本被“贵族尊严”、“理性思考”、“道德准则”等其他“自我”共同压制。
可现在,罗恩用【遮蔽】的力量,将这个“自我”与其他所有“自我”的连接全部切断。
血族的身体突然剧烈痉挛。
他的嘴张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饿——!!!!!”
皮肤下那些承载着血液的管道,无法承受突然暴增的内压,开始一根接一根地崩裂。
“啪!啪!啪!”
血管爆裂的声音如同鞭炮般连续响起。
可这还不够。
“嗜血欲望”要的不仅仅是血液的流动,它要的是.更多!更多!更多!
于是,血液开始“暴走”。
心脏在极度负荷下疯狂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血液以超出正常数十倍的速度涌向四肢。
“啊啊啊啊-——!!”
血族的惨叫声响彻荒野。
可这惨叫中,竟然还混杂着某种扭曲的.愉悦?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我终于不用再忍耐了”
“不用再假装优雅”
“不用再考虑礼仪”
“我可以我可以.”
话没说完,他的头颅突然爆开。
脑浆、血液、碎骨,如同烟花般向四周飞溅。
胸腔被暴走的血液撕成碎片,肋骨一根根刺出体外,心脏在最后一次疯狂的跳动后,彻底爆裂成血雾。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
十秒后,那个血族子爵就已经变成了一滩失去形状的血肉。
死一般的寂静。
车内的学生们僵硬地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和.恐惧。
老汤姆更是整个人都在发抖。
子爵级血族就这样简单的死了?
而且不是被杀掉的,就这样自己把自己撕碎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死法,也从未想过原来“死亡”还可以这样恐怖。
米勒深深地看了罗恩一眼。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医生精准地找到了病人身上那根“不该拔”的管子,然后轻轻一拔.
病人就在自己的“康复反应”中死去了。
希拉斯推了推眼镜,眼中满是思索:
“精神层面的干预这种手段几乎没有魔力消耗,也不会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埃德温则挠了挠头,有些失望:
“就这样结束了?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场精彩的战斗呢.”
罗恩下达指令:“希拉斯,记录一下数据。”
“狂乱化血族,子爵级,精神崩溃度约87%,内部‘自我’冲突指数9.3。”
“使用【遮蔽】+【精神诱导】组合技,成功让目标自毁。消耗魔力约0.2%。”
希拉斯立刻开始在随身的记录本上书写:
“收到,这种战术对同级别的狂乱化目标通用吗?”
“理论上可行。”
罗恩看向那滩血肉:
“前提是目标的精神已经足够混乱,内部存在明显的‘主导权争夺’。”
“如果是完全理智或完全疯狂的对手,这招效果会大打折扣。”
说话间,他便准备去采集材料。
可希拉斯突然开口:“等等,拉尔夫副教授。”
罗恩转过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让我去吧。”
希拉斯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采集样本这种事,不应该由您亲自动手。”
“嗯?”
“您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大人物。”
希拉斯推了推眼镜,难得地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
“黯日级巫师,叙事魔药学创立者,还是被三位巫王看重的‘新星’。”
“这种身份的人,如果还事事亲力亲为.那我们这些下属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他走到车门边:
“而且,我的符文手套正好有隔离污染的功能。采集狂乱化血族的样本,我比您更合适。”
罗恩愣了一下,然后失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跟维纳德教授待久了,总会学到点什么。”
希拉斯耸耸肩:“那位教授虽然看起来严肃,可私下里其实挺有幽默感的。”
“他说太过严肃的人,往往活不长。”
说完,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既然如此,埃德温,你也去帮忙。”
罗恩转向熔岩巨汉:“注意控制温度,别把样本烤坏了。”
“没问题!”
埃德温兴冲冲地跳下车,跟在希拉斯身后。
两人开始熟练地处理血族尸体。
希拉斯负责切割和分离,他手套上的符文闪烁着微光,在血肉中精准地找到有价值的部分;
埃德温则负责搬运和储存,他那双能够轻易融化钢铁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满样本的容器.
车内,学生们也在罗恩的指导下开始记录数据。
莉丝负责记录血液的魔力波动;
赫曼在计算精神崩溃的具体数值;
露西亚则在一旁维持净化法阵,确保周围环境不被污染
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实验室作业,而非在处理一个刚刚自爆的血族尸体。
老汤姆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巫师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理性、冷漠,把一切都视作研究材料。
就连刚才那个血族子爵的惨死,在他们眼中似乎也只是一次“成功的实验”.
这种态度,让人敬畏,也让人恐惧。
约五公里外的废弃钟楼顶端。
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借助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
“你看到了吗?”
其中一个声音沙哑的女性低声说:“那个巫师,他甚至没有用任何攻击法术。”
“只是站在那里,释放了一下力量.”
“然后那个狂乱化的子爵就自己爆了。”
另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中透着难以置信:
“这不科学!狂乱化血族的求生本能极强,他们会本能地抵抗任何精神攻击……”
“可如果攻击者本身就精通‘疯狂’呢?”
第三个声音打断了他,那是个老者,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这种对手.”
他摇摇头:“太可怕了。”
女性压低声音:
“那我们还要接触吗?教会那边让我们‘评估’这支外来队伍的威胁等级。”
“告诉他们。”
老者打断她:“威胁等级.最高。”
“这支队伍的每个人,都展现出了高度的专业素养。”
“那个领头的年轻巫师更是深不可测。”
“撤吧。”
老者转身离开钟楼:“回去告诉主教大人,这支队伍千万不要招惹。”
“他们的目标是黄昏城,那就让他们去吧。”
“只要他们不干涉教会的事务,我们就当作没看见。”
三个身影消失在钟楼的阴影中。
只留下风吹过破损的钟摆,发出低沉的“咔嗒”声。
那声音在荒凉的废墟中回荡,如同某种无声的警告
………………
“收工。”
希拉斯将最后一个样本容器封好,拍了拍手上的血迹。
虽然因为符文手套保护,实际上并没有沾到任何脏东西。
“做得不错。”
罗恩满意地点头:“样本质量很好,回去后可以进行详细分析。”
他转向还在发呆的老汤姆:“可以继续出发了。”
“啊?哦!哦哦!”
司机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启动引擎:
“好、好的!马上!”
当所有人重新上车后,老汤姆忍不住回头看了罗恩一眼。
那眼神中的情绪极其复杂——敬畏、恐惧、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只是这支队伍的向导,而非他们的敌人。
“轰隆隆……”
荒野巡游者重新启动,继续向着荒野的另一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