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润客突然发难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虽然他一贯浑愣,但今日却表现出少有的沉着镇定,除了登场时险些出丑,此后在璇玑阵阵中皆能严守星位,对众宦官的围攻也能应对自如。
如忽地得了失心疯一般,毫无征兆地暴起袭击自己人,还砸坏了最为重要的制胜之器,若非高不危的铁阮,璇玑阵七人早就落败了。
李归仁站的最远,见状气急败坏道:“向润客,你做什么?”
向润客却不答话,飞起一脚,正踢在何千年的屁股上,也不见他蓄力,只似轻飘飘的一脚,何千年竟然倏地飞出数丈,“窟通”一声摔在一直伴在柳汲身边的罗罗脚下。
向润客一扬眉毛,道:“此贼交给你处置了。”
在场众人多不知其中道理,江朔却清楚得很,擒住何千年之时,他以被高不危“脑虫”控制为由,为众曳落河洗脱,当时江朔、罗罗不知其伪,罗罗更设法为彼等医治,一路劳神费力却不想是何千年的诈降之计,后尹子奇攻城之际,他忽然反叛,助尹子奇攻陷了雍丘城,更掳走了罗罗为质。
江朔见到罗罗时正感奇怪,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她是怎么从何千年手中逃脱的。
何千年是合扑在罗罗面前,罗罗抬脚一勾,将他翻转过来,笑嘻嘻道:“好嘞,此獠既然喜欢蛊毒,我这边可有的是毒物来喂他。”
再看何千年居然大张其口,圆睁其眼,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任由罗罗踢打,显然是向润客踢他之时内力灌注闭住了他的穴道,如此巧妙的脚法加上如此高深的内力,绝不是向润客所能有的功夫了。
李归仁和向润客并称六曜,对向润客的武功路数颇为熟悉,叫道:“你不是向润客!你到底是何人?”
尹子奇哼了一声道:“如此身手,世上还会有谁?”
那“向润客”嘿嘿一笑,伸手一抹,除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却原来是空空儿。
江朔心道:原来是空空儿大哥,我怎会没有想到,我在南诏遇到他时,他便扮作向润客和我做耍,想来真正的向润客现在还关在南诏不知哪里的黑牢之中呢。
空空儿对尹子奇点点头道:“尹子奇,你武功平平,眼力却不错。”
尹子奇咬牙道:“我若早知是你,早早将你先一刀刺死了,如何会等你此刻发难?”
空空儿此刻仍在璇玑阵中,他原本居天权之位,他把何千年踢出阵外,此刻恰被余下五人围在正中,却丝毫没有惧色,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尹子奇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这么吹大气?我扮作向润客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否则就凭你们六个,要与我动手,倒也不足为惧。”
尹子奇与空空儿系出同门,深知空空儿内外功夫具臻绝顶,方才之言确非戏言,李归仁却不知其底细,见他不过偷袭得手,竟然如此狂傲,不禁冲冲大怒,双手齐挥,两道气剑直刺空空儿。
空空儿冷笑一声,衣袖一挥,激起一道气浪将飞扑过来的李归仁生生扇了回去,两道气剑也如水柱入海,早被冲的无影无踪了。
众人见空空儿露这一手绝学,心中具觉悚然,非但李归仁等五人不敢再动手,外圈的众宦官也都愣在当场,空空儿虽听假裴旻调遣,却算不得隐盟之人,因此边令诚等人皆不认得他,不知他是敌是友,自也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问叹道:“北溟子,你果然还有后手,阁下的才智确令人佩服。”
北溟子笑道:“溯之,我今日非但要叫皇帝传位给你,还要帮你除了燕军中的人杰,之后你平定叛乱,还都两京岂不易如反掌?”
他此刻没有神功护体,被李归仁拍了一掌打断了锁骨,其实伤得甚重,但仍然谈笑自若,其心智之坚确实令人佩服。
高不危却道:“追云老友,你当只有这夷人有后手么?我等为燕军梁柱,既然敢深入唐廷,又安知我们没有后手呢?”
正在此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禁军军官慌慌张张闯了进来,道:“启禀圣人,大事不好,城东城北同时尘头大起,据报是同罗骑兵和回纥人同时杀到了!”
那军官来得匆忙,喊完话才发现院内形势不对,连忙转身想往外跑,高不危随手弹出一件暗器正中那人后心,他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便死了。
江朔一惊,关中人称四塞之地,北方回纥要进入关中,必然要通过萧关,若真如此,在其进军的必经之路上的朔方军又命运如何呢?
庭院中众人皆心系城外军情,但互相掣肘,一时都不敢擅动。
道士李泌道:“如今外辱当前,可否暂时放下内部纷争,先设法抵御眼前危机?”
空空儿笑道:“哪有何难?我先把这些燕军头目一个个捉起来为质,用来要挟彼等退兵便了。”
李归仁哼了一声道:“空空儿你自恃武功了得,忒也得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吧?”
空空儿道:“若你们还能成璇玑阵,或许尚有一战之力,不过此刻么,就凭尔等五人,我却不放在眼里。”
高不危道:“阁下又安知我们没有后手?”
空空儿一愣,忽见崔乾佑、田乾真齐声高呼,挥动手中火焰刀,往地上一划,地砖上刻出两道交叉的蓝色火焰,紧接着白烟腾起直冲天际,空空儿知是光明盐,急向后退。
他双袖一挥,激得蓝色火焰倒卷,白烟散去,再看高不危等五人仍在庭院之中,只是退开了一些距离结成一个松散的圆阵而已。
空空儿一扬眉道:“我道你们有什么脱身之计呢,却不过是些烟幕弹障眼法。”
却听江朔喊道:“小心头顶!”
空中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空空儿内力精湛耳音极好,早已展开闪转腾挪避开空中射来的暗器,却是短枝的没羽箭。
其实江朔呼喊并非提醒空空儿,而是提醒庭院内众人,没羽箭除了高不危等五人,对于其他人都是一视同仁,无序地纷乱射来。
独孤湘手舞白索尚能护得独孤一家周全,罗罗与柳汲的身手也勉强闪避得开,大野勃盘坐于地,江朔在他身边随抓随抛,将射向他的短箭尽数拦截。
那边众宦官就没有这般身手了,多人被射中,短箭虽不致命,却也是惨呼声不断。看来除了边令诚所率围攻璇玑阵的那些宦官,并非所有宦官都有这般身手,至于是习武日浅还是天资驽钝就不得而知了。
陈玄礼向下扑倒将李隆基、李亨压在身下,其身材壮硕,如熊一般四肢踞地,将皇帝与太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他身披明光铠,短箭无法射透,只听“叮当”如雨声,射在他身上的箭矢都弹落在地。
高力士与李泌则全靠命硬了,高力士虽然年轻时勇武,但此刻已是耄耋之年,焉有躲闪箭矢的灵巧身手?李泌则完全不会武功,只是惊奇地望着天空,却一无所获,不知没羽箭从何而来?不过二人今日吉星高照,竟然没有一枝短箭射到他们身上。
今夜本是月明之夜,不知何时乌云遮蔽了夜空,庭院中一片黑沉沉的,间或云开时,才有些许光亮透下,罗罗惊恐道:“这是使的什么妖法?怎得高不危能拘来天兵天将从空中射箭吗?”
柳汲也道:“没羽箭无尾羽不能曲射,且短箭无劲力,这些箭真是从空中洒下来的吗?”
空空儿已到了他们身边,他功夫极高,挥动衣袖就能轻易震飞短箭,口中道:“大匠看仔细了,人在空中。”
独孤湘也道:“是飞毯术!大食的飞天蝙蝠军来啦!”
罗罗道:“什么蝙蝠军?南人最善制蛊,控制蝙蝠也非难事,但我可从没听过有人能让蝙蝠射箭的。”
这时江朔伸手一抄,凌空抓过一支短箭,往空抛去,却听一声惨叫,一道黑影直坠下来,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罗罗一跳道:“怎么有这么大的蝙蝠?”
细看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大蝙蝠,乃是一名浑身黑衫的武士,此人衣着十分独特,上身穿着十分宽大的黑色袍,下身却是窄口短裤,足蹬尖头弯弯翘起的皮靴。
原来是一名大食黑衫军武士,当年伏羲崖一战,先知伊本就是借着这黑袍施展飞毯术逃跑的,是以独孤湘认得,至于什么“飞天蝙蝠军”的外号自然是独孤湘自己取的。
空空儿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
他也学着江朔的手法,抓来短箭回掷,“窟通”“窟通”又接连坠下两人,黑衫军虽然能借助黑袍在黑夜中无声来去,但在江朔、空空儿这样的观炁高手来说,如夤夜秉烛一般看得清楚无比。
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响,大食人不再射箭,忽忽悠悠飘落下来,落在庭院中,竟有不下百人!
江朔道:“糟糕,当年严庄有五路攻唐之计,我只道这些年已击败了大食、吐蕃,安抚了回纥、南诏,五路之计早已被废,不料燕军还在暗中联络大食与回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