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湾的雪下得比鲸港早,天地素白,积雪没过了脚踝。
榆园外,黑铁大门紧闭。院内常青树的枝叶覆着厚厚的雪絮,往日精致考究的庭院轮廓被这铺天盖地的白模糊,显出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沉寂与冷清。
在鲸港鲜少能看见这样的大雪。沈眠枝一早起来便嚷着要周宴珩带她出去逛逛,但在老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听人说他通常会在榆园,便亲自寻了过来。
不想,竟被拦在了门外。
周助穿着深色制服,外罩御寒的厚大衣,态度虽然恭敬,但依旧改不了阻拦的事实。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两人身上。沈眠枝脸上那点勉强挤出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她对周宴珩好脾气,不代表她是软柿子。
“嘀——嘀——”
远处忽然传来汽车引擎低沉的轰鸣,碾过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如同破开雪幕的利刃,正沿着清扫出的车道平稳而迅疾地驶来。车头那枚低调却彰显身份的徽标,在雪光映衬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车子没有丝毫减速,径直驶到榆园大门前,才稳稳停住。
引擎声熄灭,车门打开。
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率先踏出,踩在洁净无痕的雪地上。随后,周宴珩从车内弯腰出来。
他先是淡淡扫了一眼紧闭的园门,随即才转向门前的周助和沈眠枝。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比北湾冰雪更甚的淡漠与疏离。
“怎么回事?”
沈眠枝见到周宴珩的瞬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她立刻跑上前拉住周宴珩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阿珩哥,我想进屋坐坐,你的助理不让。”
周助立马弯腰鞠躬,见周宴珩没什么表示,便转身进了内园。
“诶?”沈眠枝顿时不满,“阿珩哥,你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你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他?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在周家立足?”
“在周家立足?”周宴珩垂眸,冷睨了沈眠枝一眼,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抽出自己的胳膊,“沈眠枝,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眠枝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认真:“周爷爷不是说让你好好招待我吗?我想去赏雪,原本我是来榆园找你的,可那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准我进。我现在就想进园参观。”
周宴珩:“你要进园?为什么?”
沈眠枝抬了抬头,理直气壮:“什么为什么?我都听别人说了,这是家里给你准备的新房。周沈两家迟早是要联姻的,我进去看看怎么了……”
“联姻?”
周宴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笑话,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而毫无温度的冷笑。
他微微偏头,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嘲弄:
“我原本以为,你起码还算是个聪明人。现在看倒是我高估你了,难道看不出我对你没有兴趣吗?”
沈眠枝表情微僵,“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不那么喜欢我,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放眼整个鲸港,不管是家族地位还是门庭学识,我们才是最配的。”
周宴珩为她的愚蠢感到厌烦。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近乎轻佻地掠过沈眠枝凌乱的发丝,动作看似暧昧,眼底却是一片冻彻骨髓的冷漠。
“可我偏偏最不看重的,就是门庭和学识。这两样我都有,我不需要重复的东西。我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卑贱也可以,恶毒也可以,有趣就行。以前呢,对你可能还有那么一点逗弄的心思,但现在完全提不起劲了。”
眼看着沈眠枝的脸色逐渐苍白,他眼神怜悯,悬在半空的指尖轻轻勾住她的下巴,像逗弄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慢条斯理:“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沈眠枝眼睑轻颤。这一刻,挖心般的难受也是真的。
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滚落,恰好滴在周宴珩尚未完全收回的指尖上。
周宴珩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点迅速变得冰凉的水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又是这样。
被抛弃、被戏弄、被无视,永远只会摆出可怜的姿态乞求,妄想用廉价的眼泪改变凉薄的心,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周宴珩眼中最后那点虚假的“怜悯”也消失殆尽,近乎生理性的厌恶让他猛地收回了手,指尖在空中用力甩了甩,仿佛是嫌弃被弄脏了。
“周助。”他面无表情,转身准备上车。
“是,少爷。”周助立刻应声,从门内阴影处再次现身,低头越过沈眠枝,坐进了驾驶位。
“周宴珩!”
沈眠枝对着周宴珩的背影怒吼,那声音尖利,带着哭腔,硬生生刺破了雪幕的沉寂。
“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不明白!你到底……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他们才是最配的,明明他也曾温柔待过她,为什么忽然就不愿意再演了?
“砰——”
车门关得决绝。
黑色的轿车缓缓起步,轮胎碾过积雪,发出“嘎吱”的轻响,驶入苍茫的雪幕之中。
周宴珩用行动告诉她:厌恶的时候,连回头看一眼都是多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