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洛能同意于生并不意外，但她能同意的这么痛快却多少有点出乎于生预料了——他原本还想着怎么也得跟这位精灵御姐掰扯个把钟头，从待遇到规矩再到旅社的“企业文化”好歹要说半天，毕竟这事本质上就是他毛了人家的空间站之后还把人也一块给绑过来无偿上班，在家艾琳都念叨他这事儿真没素质……
结果洛甚至都没让他把预定的忽悠说完。
“……你倒挺痛快啊，”因为太过顺利，以至于于生反而忍不住念叨起来，“你就不担心这是个坑？”
“那我好歹也从深坑跳到浅坑了啊，”洛倒是很看得开，“怎么不比被长期监禁强？而且我这情况说不准哪天就监禁转死刑了——真能在你这里挂上职位的话至少说明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秘密处决了。”
于生一下子就理解了对方的逻辑。
对一个深陷囹圄身不由己且未来一片灰暗的“战俘”而言，被安排差事——哪怕是苦差事——都远好过没有安排，哪怕真是被安排跳坑呢，那好歹也有了个填坑的价值。
“没有价值”是一个人最危险的状态，洛对此非常清楚，更何况她还出身于竞争残酷、秩序冰冷的黑点集团，那地方早已教会了她这条规矩。
当然，于生对洛“从深坑跳到浅坑”这个说法持保留意见。
她总有一天会怀念跟长发公主一起窝在草窠子里啃灵能蘑菇的日子的。
而就在于生心里这么感慨的时候，一旁的百里晴则注意到了洛眼神中的犹豫以及脸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轻咳两声：“咳，你有话想说？”
“我，能不能提一点小小的请求？”洛看看百里晴，又看了于生——她理论上的新老板一眼，“当然你们不同意也行……”
“你说呗，”于生有点想笑，“被关着的时候都没见你说话这么客气过，这时候怎么反而谨慎成这样。”
“那时候属于自暴自弃，现在这不是又见着希望了吗，”洛也有点尴尬，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就是说，我不是还有一支卫队也被特勤局关着吗？就是当初界桥在这栋楼里打开裂隙的时候跑过来的那支队伍……你们能不能也把他们放了？”
说到这她大概是担心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赶紧又解释起来：“你们看，我只有一个人，总不能仅凭我自己就接管整座黑石站吧？我那支卫队里有一部分可以担任空间站的维护人员。另外你们说让我搞研究项目，这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一座先锋实验室的运行需要的是一整个技术团队，我还得招募人手，还得联络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下来的部下，这些都需要帮手……”
她说到后面好像是越发心虚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一摊手，认命般地看着于生。
说真的，于生真没想到这位“黑点军阀”在面临自由曙光时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先把自己的部下们捞出来。
毕竟百里晴跟他说过，黑点集团内部奉行的是极其冷酷的运行规则，在那座庞大的科技商业帝国内部，毫无温情脉脉可言。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自己的部下。”于生摸着下巴，随口说道。
“他们跟着我很多年了，”洛低声说着，“而且这次要不是他们拼死从实验室冲出来报信，你们也不可能迅速掌握裂隙实验室里的情况，他们也是有功的……”
“放心吧，他们本身也在释放名单上，”百里晴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看着，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他们会跟你一起回黑石站——今后你们都归于生管。”
洛的眼睛顿时一亮，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百里晴一眼，但她很快就想到这个钢铁面瘫不会开这种玩笑，于是又一下子转向于生：“那……”
“那就没问题了对吧？”于生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金发精灵，“可以签约了？”
“那没问题了，”洛赶紧点头，“合同拿来吧，我这就签。”
于生摆了摆手：“签那玩意儿干啥——我们旅社有自己的规矩，比合同约束力强多了。”
洛一听，刚要好奇地开口，就看到于生忽然从兜里摸出把小刀来，后者用刀在手上划了个口子，鲜血便飞快地涌出伤口，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凝成球型，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飘着。
于生控制着血珠飘到洛面前：“喝吧，这是你的命运。”
洛的脸当时就白了——唰一下子比当时她透过黑石站穹顶上的大洞看见交界地那时候还白，冷汗涔涔地往额头上冒：“等，等等……你们没说这个啊，这什么意思？！”
“授血仪式，”于生一脸正经，“旅社招新都得走这个流程。”
洛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扭头转向百里晴：“你不是说你们不搞黑灵能吗？！”
“少废话——这个比黑灵能好使多了，”于生说着，突然上前在洛的肩膀上拍了一把，趁对方扭头一愣神的瞬间就把血珠直接弹到了她嘴里——其实授血不一定需要仪式对象把血喝下去，但这一套流程搞了这么多次之后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习惯，觉得这样更有仪式感，“别乱动，别抵触啊，很快就好，你抗拒的话反而可能会难受，搞不好露娜还会把你的灵魂拖进旷野里揍一顿。”
洛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一听这话脑海里瞬间几个元素就都凑齐了：伪装成正道组织的隐秘结社，以血液为媒介的黑暗灵能仪式，诅咒般的永恒刻印——而且反抗的话还会被抽走灵魂饱受折磨（指被村姑圣女拖到大教堂里一边揍一边碎碎念）……
结果她搁那万念俱灰地脑补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什么诅咒在自己身上生效，非要说的话，就觉得刚才那血珠挺入口即化的，还有点甜……
“这就……好了？”洛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着于生跟百里晴，憋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不是，你们‘正道人士’现在都这么干的？当时在城里打架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帮‘孩子’还有那几个自称是‘正道修士’的都不对劲……他们也都经历过这一遭？”
百里晴闻言不自然地往旁边躲了半步，面无表情：“旅社是旅社，特勤局是特勤局，我们是面向社会公开合法招聘……”
“我们这也不非法啊，”于生一听赶紧说着，然后对洛摆摆手，“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就比较麻烦了，回头你跟长发公主或者墨染打听去，反正刚才那个仪式是安全无害的，主要作用就是建立起我跟你之间的联系，只要你不主动作死，你甚至可以当它不存在。顺便说一句——你那支卫队也得走这个流程。”
洛眨眨眼，表情忽然有点微妙。
有一种自己明明想当个好老板但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已经把老员工们带进火坑感觉。
不过她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了。
十几分钟后，在医疗区附近的一处大办公室内，当初那支被特勤局收押的“实验室卫队”就被带到了于生和洛面前。
几十号人，都是阿尔格莱德精灵，纤瘦优雅的俊男美女——他们穿着灰蓝色的囚服，气色倒是还好，身上也看不到任何被刑罚虐待的痕迹，但毕竟身份上是俘虏，突然被召集的时候也不了解情况，所以进来的时候都明显惴惴不安。
然后一进门他们就看见了跟于生和百里晴站在一起的洛。
惊愕之色浮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卫队长是一个留着淡金色短发、身材较为高大的男性阿尔格莱德精灵，他显然在判断力上胜过其他卫队成员，几乎一瞬间，这位卫队长就从现场氛围和细节上判断出了一些东西。
自家老板的状态不像是囚犯。
虽然她看着有点紧张，尴尬，别扭，还萦绕着一种上当之后的氛围，但一个囚犯可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特勤局局长旁边这么近的地方，且身上的灵能波动一点受到压制的痕迹都没有。
妥了，自家老板投了。
卫队长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百里晴，然后低头跟洛打招呼：“老板。”
于生跟洛使了个眼色，后者轻咳两声，上前一步：“咳，你们……都还好吧？”
“挺好的，”卫队长点点头，“伙食不错，而且他们也没难为我们。”
“嗯，那我长话短说了，”洛轻轻呼了口气，抬手指向于生，“简而言之，这是新的‘大老板’。”
几十名卫队成员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骚动，有人惊讶，有人茫然，但包括卫队长在内的大概十几人脸上表情却很淡然，情况在他们意料之内——老板果然投了。
唯一意外的也就是老板投不是特勤局，而是那位“天使猎手”，但也差不多，反正都算弃暗投明。
没有人站出头提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近卫部队效忠的本身就不是黑点集团，而是洛本人。
他们是一个黑点军阀真正的“嫡系部队”。
于生一看这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顺利，也挺高兴，小刀剌胳膊的动作都流畅了几分。
血腥气在办公室中弥漫开来，血滴慢慢飘到了每一个卫队士兵面前。
洛板着脸，有点僵硬地跟部下们解释：“不要抗拒，这是……入职流程的一部分。”
刚放松下来没一会的卫队长瞬间就又绷起来了：“……？”
不对，老板投了个什么玩意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