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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秘辛

“亡妻?”林三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愣,对着邓世正问道:“秀才,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邓世正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手中的玉佩,似是在回忆什么,对林三的问话置若罔闻,久久不语。

    一边的桂雅冰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慢慢走到了邓世正的身边,悄悄坐了下来,将邓世正的手拉了过来,捂在自己的玉掌素手之中,轻言问道:“邓大哥,能给我讲讲么?”

    邓世正感到了自己手上的温度,将眼睛垂了下来,看到了桂雅冰握着自己的那双玉掌,想要将手从其中抽出,无奈身体实在虚弱,抽了几下没有反应后,也只能任由桂雅冰握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或许很平淡,你们真的要听么?”邓世正目光微微有些呆滞,看着窗外那轮明媚的太阳,喃喃说道。

    桂雅冰在一旁点头不语,林三也给了邓世正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说出来。

    邓世正看到此状,又是轻叹一声,将整个故事讲了出来。

    邓世正今年三十五岁,广东佛山人,家中凄苦,父母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锄头一铲子的将邓世正拉扯大。

    邓世正小时极为聪慧,与同龄孩子相比,接受任何知识也都容易些,学习起来的速度也都快些。老两口看到儿子聪明伶俐,便省下了些钱给他寻了个私塾,让他旁听上学。邓世正倒也争气,到了私塾之中很快便崭露头角,得到了先生的喜爱。

    可是,就如同这个社会无处不在的欺压现象一样,一个乡绅的孩子看邓世正每每都能得到先生的赞许便心生恶计,将自己家中一方上好的徽砚偷了出来,悄悄塞在了邓世正的书囊当中,等到家中人发现砚台失踪,那孩子便反咬一口,说是邓世正所盗。

    人赃并获之下,那私塾的先生极为失望,狠狠骂了邓世正一顿之后便将邓世正赶出了私塾。而邓世正的父母平时也常常受到那名乡绅的打压,再加上那孩子对邓世正的污蔑,忍受不了众乡亲邻里的白眼,无奈之下,他们带着当时还不到十二岁的邓世正背井离乡,来到了汕头。

    到了汕头之后,邓世正一家还是处处受人排挤,那些地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了邓世正偷砚台的事,没有一个人愿意雇邓世正的父母做佃户,只有一位地主,心地还算善良,给了邓世正家一亩薄田,让他们一家有口饭吃。

    邓世正到汕头的时候,一开始还是********想要读书考取功名,但是无奈,在佛山的时候,家中的积蓄已经全部都给邓世正交了学费,现在也没有什么积蓄了。邓世正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看到家中条件困难,也就不再多言,安心的帮家中料理农田。

    等到邓世正十五岁那时,他母亲便托人给邓世正训了一门亲事,可是对方却嫌邓世正家中太过贫苦,没有答应。

    也正是这件事让邓世正意识到,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努力让父母和自己过上好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他便去了城中一处布坊当了个学徒,在布坊当中,他认识了他今后的妻子。那个女孩是布坊老板娘的贴身丫鬟,长得虽说一般,但是胜在心细,会伺候人。

    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姑娘看到邓世正的样貌就觉得甚是英俊,后来在几次偶然的交谈之中才发现,邓世正谈吐也上得档次,后来那丫鬟便央求老板娘,求她将自己许配给邓世正。

    那老板娘对邓世正也是极为的宠爱,也有心成全这一段姻缘。可是,邓世正家中实在是太穷了,每个月的月钱发了之后,邓世正都会全数交给母亲,而父母二人因为种的是薄田,再加上汕头那些年天气反常,大雨下个不停,久而久之这收成就没有保障,欠那地主的债也就越欠越多。

    所以,邓世正的这些月钱几乎全部都交给了那个地主,以补亏空。

    一开始,那老板娘跟邓世正说的时候,邓世正是很高兴与那姑娘成亲的,但是家中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付彩礼、办酒席,只能作罢。后来,那姑娘一直恳求老板娘,老板娘也是心眼好,就答应了邓世正,不要彩礼,将姑娘许配给邓世正。

    于是,二人在没有酒席,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之下成了亲。据邓世正所说,当时二人成亲时只是分吃了一碗素面,连拜堂都没有拜,就那么成了两口子。

    成亲后的邓世正一直在布坊做工,家中的一切事物都留给了妻子,妻子倒也贤惠,伺候的公公婆婆无微不至,而且还主动揽过种田的活计,深夜还经常帮着别的人家缝缝补补,做些零活,贴补家用。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家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一群山贼出现在了村子当中,将整个村子的余粮全部抢了去。邓世正的父亲本就身体不佳,经过这一场波动之后,活生生气得吐血而亡,而邓世正的母亲也是一病不起,瘫在床上。

    邓世正骨子里是有血性了,看到家中被山贼祸害成了这样,脑袋一热之下便参了军,家中只留下了一个媳妇和自己病在床上的老娘。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最黑暗的时候,媳妇除了要种地耕田、缝补衣物之外还要照顾老娘,帮老娘找看病的郎中,伺候老娘。

    而邓世正在军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从小就没有习过武,而且到了军中之后,因为面相白净,也是处处受人排挤。可是,每当邓世正看到自己妻子那张本是明媚的笑脸变得越发憔悴的时候,他就受了这些无端的委屈,希望能够受到上级的赏识,提拔起来。

    终于,为祸乡里的山贼被军队剿灭,军中每人都受到了嘉奖,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邓世正手捧着补偿金,想到了自己的老娘和媳妇,而且军中花钱的地方不多,每个月的饷银都有富余,现在看来,攒下的钱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在刨去必要的花费之后,邓世正拿着剩下的钱买了一枚最低档的玉佩,带回家中。

    当他将玉佩亲手交到自己媳妇的手中时,他可以看到媳妇眼中的惊喜和满足。毕竟,他们一家实在是太苦了,当时连彩礼都没有下,老板娘也没有给过媳妇哪怕一文钱的嫁妆,自己的钱也不够给媳妇买个首饰,这些年就没有给过自己媳妇惊喜。

    所以,这枚玉佩的购置,不管是自己还是媳妇,心中都是极为欢喜的。

    终于,老娘在不堪病痛的折磨之下,撒手人寰。而媳妇也因为当时伺候老娘,落下了病根,婆婆走后便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邓世正成了孤家寡人。

    当他在自己父母和媳妇的坟前时,他紧紧握着那枚玉佩,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哭的像是一个孩童,连嗓子都哭哑了。

    那年,邓世正二十五岁。

    后来,邓世正在料理完母亲和妻子的丧事之后便返回军中。心中了无牵挂之后,他便努力的训练,奋勇的杀敌,终于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拿出那枚玉佩之后,还是会想起那个恬静淡雅的女人,那个为了自己和家人付出了一生的女人。

    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风花雪月是什么。他唯一能记住的景象,就是在破旧的茅草屋中,妻子在昏黄的油灯下,缝补着那些不知是谁送来的衣物,边缝边嘴角含笑地看着邓世正对着一碗连米都没有几粒的清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诚然,那时候的生活,很苦。但是,邓世正一直认为,那时候,妻子就是自己在黑暗当中的唯一一道光,就如同是冬日的阳光一般,暖洋洋的撒在自己的身上、心上,温暖了自己,同时也温暖了整个家。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给邓世正介绍过不错的姑娘,可是每当他想起那张温柔的笑脸,他就忍不住的心痛抽搐,再也不愿同别的姑娘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是在寂寞的时候,他常常会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轻轻地擦拭,如同是在拂去自己妻子脸上的眼泪一般,浑然不顾自己早已哭的泪流满面。

    故事讲完之后,林三和桂雅冰心中都很不好受,林三还好说,桂雅冰却也哭的像个泪人,一直对着邓世正道歉,说自己不该乱动他的东西。

    林三朝着桂雅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从屋中出去。待得屋中就剩邓世正和自己的时候,林三开口了:“秀才,我也是来给你介绍姑娘的!”

    “王爷,我心中容不下别人。”邓世正抚着那枚玉佩,略微有些伤感。

    林三叹了口气:“秀才,你知道我家中的情况么?”

    邓世正听到这句话,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我家中的妻子,算起来已经十几个了吧?”林三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在你面前谈忠贞,太过于可笑,我也不准备谈,但是,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也就放下吧。我承认,我很爱我的妻子们,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离我而去,我都会伤心难过,甚至是痛苦不堪,或许比你现在过的还要不如。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无论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父母,他们想看到的,是你能够坚强勇敢的生活。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点我从不否认,但是你心中的那份柔软,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十年了,你的妻子在上面看着你孤单单的活了十年,她心中肯定也不好受,答应我,放下吧,不为别的,就为她在上面能过的安心一些。”

    “我做不到...”邓世正还是低着头,鼻音略微有些重。

    林三摇了摇头,对着邓世正说:“秀才,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说客,你应该没有孩子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人生在世不过六七十载,再过几年,你的身体状况也会每况愈下,想再要孩子也难了。我不是说,让你寻个纯粹的生育工具,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等你走了以后,你父母的坟,你妻子的墓,谁会去扫?等他们的长眠之地长满杂草之后,谁又会上心?听我说,找个人,找个爱你的人过一辈子,让在上面的家人知道,你过得很好,让他们的长眠之地,能够安然。好么?”

    邓世正这时抬起了头,带着厚厚的鼻音问道:“王爷,他们真的会不开心么?”

    “会,会很不开心!”林三故作严肃的说道。

    “王爷,我能把你当兄弟么?”邓世正没来由的冒出了一句。

    林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说道:“自然可以,你一直是我的兄弟,不是么?”

    “那好,那我听你的!我相信,我的兄弟不会害我!”邓世正思考了一会,语气中透着坚定。

    林三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好,听我的,找个人,过一辈子!”

    “王爷,她是谁?”邓世正疑惑了。

    林三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屋外,你说是谁?”

    “桂雅冰?!”邓世正惊呆了。

    “自然是她,你醉了之后,是人家寸步不离守着你,照顾了你一天一夜,还用手指去帮你小子抠嗓子眼,你说人家付出了什么?”林三将自己看到了一切同邓世正说了。

    邓世正还是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不信她能这么做!”

    “不要用自己脑中的印象去揣度他人。”林三拍了拍邓世正的肩膀说道,“在我印象中,你一直是个硬汉,结果呢?你这两天留的眼泪,比你平日一年留的眼泪都多,你说,我是看对了还是看错了?”

    邓世正听到这句话,沉默了。

    林三看到邓世正的反应之后,暗自点了点头,打开了屋门,背对着邓世正说道:“秀才,打开那扇门吧,你会发现,阳光还是明媚的,空气还是清新的,生活依旧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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