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里,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软软就那么抱着妈妈的手稿,
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椅子上。
她不哭也不闹了,只是把那些纸张当作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她的小手指,一页一页地轻轻抚摸着。
那些纸张的边缘有的很锋利,
有的因为烧焦而变得又脆又硬,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的指尖划过妈妈写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就好像在抚摸妈妈的脸庞。
“妈妈,你写字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软软一样,喜欢咬笔杆呀?”
“妈妈,这个圈圈画得好圆哦,比软软画的鸡蛋还要圆。”
“妈妈,这个地方脏掉了......是不是你偷吃东西,油滴在上面啦?”
她对着那一沓纸,
小声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像是在和妈妈分享着只有她们俩才懂的小秘密。
那奶声奶气的自言自语,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酸楚的温馨。
顾城,顾东海和钱主任就站在一旁,谁也没有开口去打扰她。
只是此刻钱主任内心,十分的纠结煎熬。
按照保密纪律,顾城和顾东海作为外来人员,不准在基地逗留超过四个小时。
更何况,软软手里抱着的是国家的绝密资料。
哪怕这些资料已经残缺到几乎无法还原,
哪怕上面的心血结晶可能永远都无法重见天日,
但规定就是规定。
这些手稿,最终的归宿只有一个......
被重新封存进厚重的档案柜里,贴上封条,直到纸张腐朽,化为尘埃。
这个纪律,钱主任自己在开会的时候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可一想到要把这些纸从软软怀里拿走,
就等于再一次从这个孩子身边夺走她的“妈妈”,
钱主任的心就疼得像被针扎一样。
他看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小身影,
看着她脸上那份短暂而脆弱的幸福,
实在不忍心开口。
这个为了给妈妈报仇而耗尽了心神的孩子,才刚刚找到一点点母亲的气息,怎么能这么快就让她再次失去?
钱主任咬了咬牙,决定用一次自己的职权。
他以需要为软软整理请功材料、核对细节为由,把时间尽可能地往后拖。
他悄悄对门口的警卫员打了个手势,示意暂时不要催促。
他想,就多一会儿,哪怕再多半个小时,让这个可怜的小宝贝,再多感受一会儿妈妈的“陪伴”,
让那颗渴望母爱的小心灵,能多得到一点点慰藉。
然而,时间终究是残酷的。
墙上的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钱主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甚至用保密电话,向自己的上级首长,口头汇报了软软在这次案件中的巨大贡献,为她请功。
首长在电话那头也为这个孩子的遭遇感到动容,默许了他的拖延。
但基地的保密条例是铁打的,不容许任何人长时间地挑战。
一个小时后,警卫员终于还是敲响了房门,探进头来,面带难色地小声说:
“钱主任,时间......真的不能再拖了。”
这一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温暖。
钱主任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那些话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顾城走上前,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软软......乖女儿,我们......我们该回家了。”
软软抱着手稿的胳膊,瞬间收得更紧了。
她抬起头,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神采的大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惊恐和哀求。
她看着爸爸,又看向钱主任,小嘴巴扁了扁,带着哭腔说:
“不......不要......软软不要回家......软软要和妈妈在一起......”
“软软......”顾城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钱爷爷,”软软转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钱主任,
“钱爷爷,你让软软把妈妈带走,好不好?软软保证,就把妈妈放在枕头边上,每天跟妈妈一起睡觉,绝对不给别人看,好不好?”
她以为,这只是一沓普通的、妈妈留下来的纸。
她不懂什么叫“纪律”,
什么叫“封存”。
她只知道,这是她的妈妈亲手写的字,字里行间都有妈妈的味道,
她不能再失去一次。
看着孩子那纯真又卑微的请求,钱主任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软软的眼睛。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会心软,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声音因为哽咽而颤抖:
“软软......好孩子......钱爷爷对不起你。但是......但是不行。这是国家的规定......”
“为什么呀?”软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是软软的妈妈呀!为什么不能跟软软在一起?钱爷爷,你们不要把软软的妈妈抢走好不好?”
她把那沓手稿死死地护在胸前,
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和愤怒而缩成一团,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护着自己唯一宝贝的幼兽。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心碎。
他们可以面对最凶恶的敌人,可以破解最复杂的难题,
却唯独对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渴望,束手无策。
门口,保卫干事的身影已经站得笔直,
像一尊雕塑。
而软软身边,档案室那位微胖的主任也已经陪着站了许久,
站得两条腿都有些发酸,
他时不时地搓搓膝盖,脸上满是为难和不忍。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