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只剩下苏软软和昏迷不醒的王建国。
软软爬到王建国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推他,“叔叔?叔叔你醒醒呀?”
王建国双眼紧闭,脸色因为缺氧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软软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的小脸蛋立刻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就像师父父每次给她讲医理时那样。
她先是费力地把王建国扶起来,让他靠在座位上,这样能让他呼吸顺畅一些。然后,她从自己的小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刚刚采来的红景天。
戈壁滩上没有水,也没法生火熬药。
软软想了想师父父教过的急救办法。
她挑出几株最鲜嫩的红景天,放在自己洗干净的小手帕上,然后找了块车上备用的干净石头,用力地砸了起来。
“咚!咚!咚!”
小小的车厢里,响起了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软软的力气不大,砸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些红景天砸成了烂泥一样的药糊糊。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做完这些,她又爬到王建国面前,用两只小手,费劲地掰开他紧闭的嘴巴。
“叔叔,要吃药药了哦,吃了药药病病就飞走啦。”她一边做,一边用软糯的声音小声地哄着,仿佛对方不是一个昏迷的成年人,而是一个不肯吃药的小宝宝。
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苦涩的药糊糊,小心地塞进王建国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没有休息,而是又学着师父父的样子,伸出两根肉乎乎的小指头,在他的胸口和脖颈处的几个穴位上,有模有样地按压起来。
她的力气很小,按下去只有一个浅浅的小坑,但她按得特别认真,特别努力力。
“呼……呼……”
小姑娘累得直喘气,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建国的呼吸,似乎渐渐变得平稳有力了一些。他那青紫的脸色,也开始慢慢褪去,恢复了一点血色。
软软看到叔叔好转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就这么趴在王建国的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王建国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卡车熟悉的顶棚。
我还活着?
他猛地坐了起来,胸口那股窒息的沉闷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爽。
他扭头一看,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他的腿边,睡得正香。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像一只受了惊吓、惹人怜爱的小猫。
而在他的嘴边,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
狼群,软软下车,自己绝望的嘶吼,以及最后失去意识前的悔恨与不甘……
是软软!是这个孩子救了他!
王建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涩、感动、后怕、心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三十多岁的钢铁汉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珍而重之地,将睡熟的软软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温暖的怀抱,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砸吧砸吧小嘴,又睡了过去。
王建国紧紧地抱着这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
他欠这个孩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几道刺眼的灯光,划破了戈壁的夜色,直直地照射在他们的卡车上。
救援,来了!
原来是之前约好接应的部队同志,见他们迟迟未到,又联系不上,担心出了意外,便派了巡逻队沿着路线找了过来。
看到王建国和孩子都平安无事,带队的排长才松了口气。简单了解情况后,得知王建国刚刚经历生死,便提议先回最近的兵站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可他刚说完,怀里的软软就醒了。
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到“休息”两个字,立刻就不干了。
她从王建国怀里挣扎出来,看着眼前的解放军叔叔们,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却异常坚定地说道:“不行不行,不能休息。软软要找爸爸,现在就要找爸爸!”
她已经耽搁了太久太久了。
从家里出来,坐火车,坐汽车,又遇到坏人,现在还遇到了狼。她离爸爸明明已经那么近了,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那种急切,那种思念,那种一个孩子对父亲最纯粹的渴望,清清楚楚地写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
看着孩子这副模样,在场的几个铁血汉子,心里都软成了一片。
王建国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摸着软软的小脑袋,柔声说:“好,叔叔听软软的,咱们现在就出发,叔叔带你去找爸爸!”
带队的排长见状,也不再坚持。他看了看地图,说道:“从这里到你们团的驻地,也就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了。这样,老王你开我们这辆车,跟着我们走,你的车我们派人给你开回去。”
于是,一行人不再耽搁。
王建国抱着软软,坐上了温暖的军用吉普车。软软的小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车窗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车灯所能照亮的、那片无尽的黑暗。
爸爸……
爸爸……
软软就要见到你了。
你……还会记得软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