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台的兵器坊在半月后燃起了第一簇炉火。老秦头颤巍巍地将一块烧得通红的玄铁放进锻打槽,抡起二十斤重的铁锤,第一锤落下时,火星溅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映出激动的红光。周围的匠人齐声喝彩,连周千户都亲自来了,站在炉窑旁看着铁水在砂型里渐渐凝固,手里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
“老秦头这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周千户笑道,“这第一炉出的‘破山斧’,比府衙库里的军械沉了三成,劈砍力道怕是能断青石。”
陆沉正蹲在一旁,看着铁匠们给新铸成的长刀开刃。刀刃划过磨石的“沙沙”声里,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破风刀”——这把刀在黑风岭一战中砍卷了刃,老秦头硬是不眠不休三天,用西域秘传的“淬火法”重新锻打,如今刀身泛着暗青色的光,据说能劈开三阶妖兽的鳞甲。
“陆副百户,您看这刀鞘怎么样?”一个年轻匠人捧着个雕花刀鞘跑过来,鞘身是用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还镶了片磨得发亮的铜片,“老秦头说,配您的刀正好。”
陆沉接过刀鞘,入手温润,雕花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木香气。他将“破风刀”插进去,长短正合适,忍不住赞道:“手艺好。”年轻匠人红了脸,挠着头跑回炉边,老秦头在远处朝他拱手,眼里满是欣慰。
就在这时,瞭望塔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有紧急公文送达的信号。陆沉和周千户对视一眼,快步往议事院走,刚进门就见一个驿卒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火漆封口的木盒,额头还沾着赶路的尘土。
“是……是从京城来的急件,要亲手交给周千户。”驿卒气喘吁吁地说,将木盒捧了上来。
周千户接过木盒,指尖捻开火漆,里面是一卷明黄色的锦缎,展开时,“镇岳卫总司”的朱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猛地将锦缎拍在案几上,沉声道:“京里出事了。”
陆沉凑近一看,锦缎上的字迹凌厉如刀,写的是“寒荒妖族异动,黑石台即刻选拔精锐,驰援断龙关”,末尾还特意标注了一句:“着陆沉副百户随行,另有密令。”
“断龙关?”赵百户刚走进来就听到这话,手里的酒葫芦“哐当”掉在地上,“那地方不是三年前就加固过防线吗?怎么突然要驰援?”
周千户脸色凝重:“密令里说,寒荒那边出现了‘异变妖族’,不仅刀枪难入,还能吐息成冰,前几日已经攻破了两座边陲哨所,镇岳卫总司让各据点抽派好手,务必守住断龙关的‘天险隘口’。”他看向陆沉,“总司点名要你去,怕是……与你上次破获的妖丹走私案有关。”
陆沉心头一动。铁刀会的案子里,李嵩曾招认过“给妖族送过锻体丹药”,当时只当是寻常走私,现在想来,那些丹药或许正是用来催生“异变妖族”的。他握紧腰间的刀鞘:“何时出发?”
“三日后。”周千户道,“我已经选好了三十人,都是缉捕队里炼筋境以上的好手,你带他们先走,我处理完黑石台的事就跟上。”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密信,递给陆沉,“这是总司给你的私令,说……到了断龙关,交给守将苏将军。”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盖了个极小的“卫”字印章。陆沉将信揣进怀里,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硬角,心里隐约觉得不简单——能让镇岳卫总司特意下私令的,绝不会是小事。
接下来的三天,黑石台忙得脚不沾地。匠人们连夜赶制军械,将新铸成的“破山斧”“穿甲箭”堆满了马车;卫卒们在校场操练合击之术,赵百户把自己压箱底的“玄甲”都翻了出来,硬塞给陆沉:“这甲片掺了妖兽筋,能挡三成罡气,到了断龙关可别逞强。”
出发前一晚,陆沉去兵器坊看了最后一眼。老秦头正带着人给箭矢淬毒,青色的毒液在箭簇上凝成霜花,见他进来,连忙递过来一把短匕:“这是用黑风岭的‘铁母石’铸的,小巧,适合近身搏杀。”匕身只有巴掌长,却泛着冷冽的光,柄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
“多谢老丈。”陆沉接过短匕,插进靴筒。
老秦头叹了口气:“断龙关那边……妖氛重,陆副百户万事小心。等您回来,俺给您铸一把能斩妖的长剑。”
陆沉笑了笑,转身往营房走。月光洒在演武场上,三十名卫卒已经整装待发,甲胄在月下泛着银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他走到队伍前,拔出“破风刀”,刀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此行凶险,但断龙关后是千万百姓,咱们镇岳卫的刀,就是用来护他们的。”
“护百姓!”三十人齐声呐喊,声浪撞在城墙上,激起阵阵回音。
次日清晨,车马准时出发。赵百户一直送到黑石台外的岔路口,塞给陆沉一个布包:“里面是‘清心散’,防妖族的迷魂瘴;还有这张地图,标了近路。”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眼眶有些红,“到了那边别莽撞,记得给黑石台捎信。”
陆沉点头,勒转马头。马车碾过晨露打湿的土路,车轮声在寂静的荒原上格外清晰。走了约莫半日,前方出现一道蜿蜒的山脉,卫卒里有人喊道:“看,那就是断龙山!”
远远望去,山脉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最险峻的山峰上隐约可见烽火台的影子,一道灰色的城墙顺着山脊蔓延,那便是断龙关。只是此刻,关隘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连阳光都透不进去。
“那雾不对劲。”一个老兵皱起眉,“三年前我来过,断龙关的天是蓝的,哪有这种怪雾?”
陆沉运转“高级追踪术”,果然在风中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妖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比铁背狼的气息要凶戾十倍。他沉声道:“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入关。”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抵达断龙关下。城墙足有三丈高,上面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几个守卫趴在垛口上,眼神疲惫,看到他们来,才勉强直起身:“是黑石台的弟兄?”
“正是,奉总司令驰援。”陆沉出示令牌。
守卫验过令牌,却没立刻开门,而是苦笑道:“苏将军在关里巡查,让您……先去中军帐等。”他说话时,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关隘深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沉心里起了疑,跟着守卫走进关。关内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萧条,街道上很少有行人,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能看到几个伤兵拄着拐杖走过,甲胄上还沾着黑色的血污。
“这雾……”陆沉指着空中的黑雾。
守卫叹了口气:“是‘蚀骨雾’,妖族喷出来的,闻多了骨头会发脆。苏将军让我们都带着香囊,里面是‘驱雾草’,才勉强能撑住。”他递给陆沉一个布囊,里面果然装着晒干的草药,散发着辛辣的气味。
中军帐设在关隘的最高处,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个个面色凝重。陆沉刚走到帐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怒意响起:“那批‘破甲弩’再不到,我们连三日都守不住!总司到底在磨蹭什么?”
陆沉掀帘而入时,正看到一个身着银甲的女子背对着他,手里捏着一张地图,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露出的脖颈线条利落,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身,眉眼间带着未消的怒意,看到陆沉时却愣了一下:“你就是黑石台来的陆沉?”
“属下陆沉,参见苏将军。”陆沉拱手行礼,注意到她腰间的佩剑——剑鞘是鲨鱼皮做的,剑柄上镶着颗鸽蛋大的蓝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必多礼。”苏将军摆摆手,将地图推过来,“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局势。妖族主力在‘鹰嘴崖’,那里地势低,他们的‘蚀骨雾’聚得最浓,我们的弩箭根本射不到;左翼的‘落雁坡’又太陡,派去的斥候没一个回来的。”
陆沉俯身细看,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鹰嘴崖的位置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旁边写着“异变妖族,约五十头”。他想起总司的密令,从怀里掏出信封递过去:“总司有密令给将军。”
苏将军接过信封,拆开看了几眼,脸色渐渐变了,猛地抬头看向陆沉:“你破获的妖丹走私案里,有‘寒荒冰蚕’的记载?”
“是,李嵩招认过,铁刀会给妖族送过冰蚕卵,说是能增强妖力。”陆沉道。
苏将军的指尖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正好落在鹰嘴崖:“难怪!这些异变妖族的鳞甲上有冰纹,吐息能成冰,定是用冰蚕卵催出来的!”她站起身,佩剑“呛啷”出鞘,“看来总司没说错,你确实能帮上忙。”
陆沉刚要问密令内容,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军!不好了!鹰嘴崖的妖族……开始攻城了!”
苏将军眼神一凛,提剑就往外走:“陆沉,带你的人跟我来!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镇岳卫的刀,比妖族的爪子硬!”
陆沉拔出“破风刀”,转身对帐外的卫卒喊道:“列阵!随我迎敌!”
三十人迅速结成战阵,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陆沉走在队伍最前面,抬头看向关隘外,黑雾中隐约出现了无数绿色的眼睛,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断龙关的烽火,在这一刻重新燃起。而陆沉知道,他在这高武世界的试炼,才刚刚进入真正的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