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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锋芒毕露

    柏悦酒店顶层,空中花园宴会厅。这里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小型茶叙沙龙的模样,灯光柔和,低矮的沙发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陈年威士忌和现磨咖啡的混合香气。与会者不多,仅二十余人,但每一个都是在科技、资本、法律或学术领域跺跺脚就能引起震动的人物,衣着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寸细节都透着不动声色的奢靡与地位。

    顾寰宇携沈静渊步入时,原本低缓的交谈声有几不可查的停顿。

    原因无他,沈静渊此刻的光彩,实在太过夺目。

    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自不必说,真正让这些见惯风浪的老狐狸们侧目的是她此刻的状态。初时的陌生与不安,在踏入这个空间、感受到无数目光投射过来的瞬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昂贵外物武装到牙齿后、又被顾寰宇那句“记住这种感觉”催生出的、近乎本能的沉静与挺拔。

    她微微仰着下颌,脖颈线条优美,锁骨下那点“永恒之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折射着厅内水晶灯细碎的光芒。慵懒的发髻,淡雅的妆容,配上那身既显身材又不失端庄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像一颗被打磨掉所有粗糙棱角、只余下温润内敛光华的黑珍珠,神秘,高贵,且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知性美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边的顾寰宇。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疏离的模样,但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轻轻虚揽在沈静渊的后腰,姿态亲昵而宣示主权。他并未刻意向谁介绍她,但所有人都明白,能被他以如此姿态带入这个核心圈子的女人,绝不简单。

    “寰宇,这位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率先开口,他是国内某顶尖高校的校长,也是科技伦理领域的权威泰斗。

    “沈静渊,我的研究顾问。”顾寰宇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对科技伦理与法律交叉有些见解。”

    “沈小姐,幸会。”老者目光锐利地打量了沈静渊一眼,态度客气中带着审视。

    沈静渊微微颔首,不卑不亢:“您好,久仰。”

    简单的寒暄后,茶叙进入正题。话题很快聚焦到近期热议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创作版权归属与责任界定”上。几位技术出身的投资人乐观地认为,可以用智能合约自动分配收益,问题迎刃而解。几位法学教授则从传统版权法框架出发,争论得面红耳赤。

    沈静渊安静地坐在顾寰宇身侧,小口啜饮着侍者递上的花果茶,专注地听着。她注意到,顾寰宇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在关键处,用一两句冷冽精准的话,将跑偏的讨论拉回核心矛盾。

    当争论陷入僵局,那位校长老者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沈静渊,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沈顾问,看你对这个问题似乎也有思考?不知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以为然的轻视。毕竟,她看起来太年轻,也太漂亮,更像一个精心装扮的花瓶。

    顾寰宇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但虚揽在她腰后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催促,又像是……信任的交付。

    沈静渊放下茶杯,抬起眼。那一刻,她眼中方才因华丽装扮而产生的些许迷惘彻底消散,重新燃起顾寰宇熟悉的那种、属于她专业领域的冷静锐光。

    “高见谈不上。”她声音清亮平稳,穿透了略显嘈杂的背景音,“只是觉得,无论是智能合约自动分配,还是套用传统版权法中的‘创作者’概念,似乎都忽略了一个前提——我们如何定义,以及由谁定义,AI生成物中构成‘独创性’和‘价值’的部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智能合约执行的前提是预设规则。那么,规则由谁制定?是基于训练数据的权重?输出结果的‘人类偏好’评分?还是市场初期的反馈数据?不同的规则,会导致完全不同的分配结果,而这背后,是否隐含着对某种创作风格或内容类型的隐形鼓励或扼杀?这是技术问题,更是价值判断和权力分配问题。”

    “至于传统版权法,”她转向那几位法学教授,语气依旧客气,但问题却直指核心,“当AI的‘创作’过程是人类输入提示词、AI模型基于海量数据生成、人类再进行筛选和微调时,‘创作’的主体边界在哪里?是输入提示词的人,是设计算法和提供数据的公司,还是那个无法被追责的AI模型本身?如果我们强行将‘作者权’赋予其中一方,是否会导致其他参与方权益的系统性受损,甚至催生新的、更隐蔽的剥削模式?比如,提示词工程师的劳工权益如何保障?”

    她提出的问题,每一个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表面技术或法律争论下的伦理脓疮和权力暗箱。没有空泛的理论,全是直击现实困境的尖锐诘问。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比刚才更甚。那些原本带着轻视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惊讶,甚至有一丝震撼。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人,思维之清晰、洞察之深刻、言辞之犀利,远超他们预期。

    顾寰宇的唇角,在她话音落下时,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靠在沙发里,姿态更放松了些,仿佛欣赏着属于他的武器,在战场上初露锋芒。

    接下来的讨论,几乎变成了沈静渊与几位顶尖学者的交锋。她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对国内外相关案例信手拈来,对技术原理的理解也远超普通法律人。她并不总是咄咄逼人,更多时候是在对方观点的基础上,层层推进,揭示其内在矛盾或未虑及的后果,逼迫对方更深入地思考。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顾寰宇庇护、需要昂贵外物来提升气场的小顾问。此刻,她本身就是光源,智慧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她身上钻石的璀璨。

    然而,在这光华璀璨的厅堂角落里,另一道目光,却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沈静渊身上。

    周屿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是跟着自家公司那位勉强够资格参与、负责来“学习”和“打杂”的副总进来的,身份尴尬,只能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负责给空了的杯子续水,收拾用过的烟灰缸。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沈静渊。

    当沈静渊走进来时,他根本没认出来。那个美丽得让他几乎不敢直视、气质高贵如公主、被顾寰宇亲密揽着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记忆中那个穿着家居服、埋头书本、被他嫌弃“没情趣”的沈静渊?

    直到他听到顾寰宇介绍“沈静渊”,直到他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清亮声音开始发言……他才如同被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真的是她。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沉默、总是顺从、总是被他和他的家人挑剔不够好的沈静渊。

    此刻,她站在那个他仰望都望不到背影的男人身边,穿着他做梦都不敢想其价格的华服,佩戴着足以买下他整个人生的珠宝,用他从未见识过的才华与锋芒,与那些他平时连话都搭不上的大人物侃侃而谈,不落下风。

    她那么美,那么耀眼,那么……陌生。

    而自己,却像阴沟里的老鼠,穿着廉价的西装,做着端茶递水的卑贱工作,躲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自尊和心脏上。悔恨、屈辱、不甘、嫉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失控的毒藤,瞬间绞紧了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想起了自己分手时恶毒的诅咒,想起自己那些可笑的“挽回”伎俩,想起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的愤怒和指责……

    原来,小丑一直是他自己。

    原来,她离开他,真的可以飞到那么高的天空,绽放出如此夺目的光彩。

    原来,他曾经拥有的,是一颗多么蒙尘的明珠,而他却有眼无珠,亲手将她推开,甚至还想将她踩进泥里。

    看着顾寰宇落在她腰间那只手,看着顾寰宇偶尔投向她的、那种带着欣赏与占有的目光,看着沈静渊在顾寰宇身边那种自然流露的、被妥善珍藏和高度认可的状态……

    周屿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咸涩的液体混合着无尽的悔恨,滚进嘴角,苦涩得让他作呕。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朝他这个角落看过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或者,一条蜷缩在路边、连被她目光掠过都不配的……野狗。

    曾经属于他的温柔、照顾、乃至整个人,如今都成了另一个人最耀眼的装饰和最得力的臂助。而他,连被她记住的资格,似乎都没有了。

    极致的痛苦和屈辱,几乎将他撕裂。他再也无法待在这个地方,趁无人注意,踉跄着冲出了宴会厅,逃进了洗手间,对着冰冷的镜子,看着自己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呜咽。

    镜子里,映不出宴会厅内的璀璨灯火,也映不出那个已然脱胎换骨、正绽放着万丈光芒的沈静渊。

    静渊已跃龙门,翱翔九天。而他,被永远地留在了泥泞的过去,连仰望的资格,都已被彻底剥夺。那曾经触手可及的宁静与美好,如今成了刺穿他心脏最锋利也最无情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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