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老婆,你在关心我?”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在姜若雪的耳朵上。
她的脸颊瞬间升温,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地冲撞。
巷子里昏黄的灯光下,他眼里的那点戏谑看得清清楚楚。
“滚!”姜若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力去推他的胸膛。
顾辰没再硬抗,顺着她的力道退后一步,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起伏的胸口,嘴角扬了扬。
“转你的账,走了。”他转身,重新走回那间家徒四壁的养生馆里,留给姜若雪一个懒散的背影。
姜若雪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指尖发烫。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200000”元转账,又抬头看看那个关上的破旧卷帘门。
这个男人,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捏紧手机,转身,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这条让她心神大乱的巷子。
第二天,顾辰是在养生馆那张硬木板床上被硌醒的。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霉点,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草药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手机在旁边嗡嗡震动,全是各种新闻APP推送的头条。
《震惊!街头神医十分钟治愈绝症,中医或将颠覆现代医学!》
《迈巴赫跪求神医,千万诊金只收百万,究竟是医德高尚还是另有隐情?》
他随手划掉,没兴趣看。
拿起手机,他查了一下卡里剩下的八十万余额。
开医馆,光有技术不行,得有门面,有气场。
他现在要扮演的,不是十年前那个毛头小子,而是一个能为妻女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需要一辆车。
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方便,也是为了让某些人闭嘴。
他换上昨天那身衣服,锁上卷帘门,直接打车去了一家全市最大的二手豪车交易市场。
“先生,您想看个什么价位的?”一个穿着西装的销售热情地迎上来。
顾辰的目光在展厅里扫了一圈,跳过那些颜色鲜艳的跑车,最后落在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上。
车身巨大,线条硬朗,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就它了。”他指了指。
销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顾辰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眼里的热情淡了三分。
“先生,这台是准新车,落地小两百万,现在也要一百三十多万……”
“八十万,全款,现在办手续。”顾辰打断他。
销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差点笑出声。
“先生,您别开玩笑了,八十万连这车一半都……”
顾辰没理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杜卫东名片上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那边传来杜卫东中气十足的声音。
“顾神医!您找我?”
“杜总,我记得你说过,欠我个人情?”顾辰靠在车门上,语气随意。
“当然!您一句话的事!”
“我现在在城西的汇通车行,看上一台黑色的路虎,他们要一百三十万,我只有八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杜卫东的笑声。
“我当什么大事!您等着,我马上让车行老板给您打电话!”
电话挂断不到三十秒,刚才还爱答不理的那个销售,他的手机疯狂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着听着,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脸色变得煞白。
“是是是,老板,我明白了,我马上办!”
挂了电话,他看顾辰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爹。
他一路小跑过来,递上毛巾和热茶,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顾……顾先生!您看我这有眼不识泰山!这车,就按您说的价!八十万!我马上给您办过户!”
半小时后,顾辰开着那辆气势十足的路虎揽胜,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他不是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但杜卫东这个人情,现在不用,过期作废。
就在他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调查当年的医疗事故时,手机响了。
是念念幼儿园的张老师。
顾辰心里咯噔一下,接起电话。
“是顾念念爸爸吗?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学校吗?念念她……她在学校门口不肯进来,一直哭。”
顾辰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方向盘一打,巨大的车身在马路上划过一道凶悍的弧线,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朝着幼儿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幼儿园门口,顾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缩在门卫室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顾念念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让人心都碎了。
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对着她指指点点。
顾辰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今天没换衣服,依旧是那身普通的T恤长裤,可从那辆庞大的黑色路虎上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带上了一层无形的气场。
那些指指点点的小孩,瞬间噤声,吓得跑远了。
顾辰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放柔了声音。
“念念,怎么了?告诉爸爸。”
顾念念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又红又肿,看到顾辰,委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爸爸……他们……他们说你是废物……”
她抽抽搭搭地说着,“说你天天在家喝酒,不出去工作,是个吃软饭的……呜呜呜……”
顾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这十年,他的女儿就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
他正想把女儿抱进怀里,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一辆骚粉色的保时捷911,横冲直撞地停在了幼儿园门口,差点蹭到顾辰的路虎。
一个画着浓妆,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一把拉过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就是她!妈,就是她推我!”小胖子指着顾-念念告状。
女人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瞥着顾辰。
“哟,这就是那个吃软饭的爹啊?总算舍得露面了?”
她刻薄地笑了起来,“你女儿推了我儿子,赶紧让她给我儿子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小胖子躲在妈妈身后,得意地冲顾念念做鬼脸。
“我妈妈说得对!你爸爸就是个废物!我小斌叔叔说的,他被你爸这种人骚扰了好久!不要脸!”
小斌叔叔?
顾辰眼皮一跳,原来是林清浅那个富二代男友的亲戚。
世界还真是小。
顾辰缓缓站起身,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女人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没有看那个女人,而是低头,目光落在了那个嚣张的小胖子身上。
“小孩子家家,嘴巴这么脏,是会烂嘴的。”顾辰的语气很平淡。
女人瞬间炸了毛,尖叫起来。
“你敢咒我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老婆养的废物,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辰终于抬眼看向她,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个病例标本。
他从她的眉心,看到她的鼻子,再到她的嘴唇,最后停留在她不自觉轻微扭动的腰胯上。
“这位太太,先别急着生气。”
顾辰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我是个中医,看你印堂发黑,眼下乌青,脚步虚浮,怕是身体有什么隐疾吧?”
女人的气焰一滞。“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吗?”顾辰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关切,周围几个接孩子的家长都听见了。
“你这明显是肾气亏虚,下焦湿热啊!是不是最近晚上起夜特别频繁,每次都尿不干净,还腰酸背痛,白天没精神?”
“而且我看你走路姿势,左腿总是不自觉地往外撇,骨盆有轻微错位。你老公是不是总抱怨你,说你……不太行啊?”
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枚炸弹,在女人耳边轰然炸开。
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你你你……”她指着顾辰,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用那种让女人想死的“关切”语气说道。
“唉,病要早治。你这情况,再拖下去,别说夫妻生活不和谐了,恐怕以后连站着都费劲。要不我给你开个方子?我最近新开了一家养生馆,专治这种西医看不好的疑难杂症。初诊免费,就当交个朋友了。”
“啊——!”
女人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
她一把拽过自己那个已经吓傻的儿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狼狈地钻进保时捷,一脚油门,仓皇逃窜。
世界,清静了。
幼儿园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门卫大爷张着嘴,手里的报纸掉在了地上。
张老师和几个家长,看顾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顾辰没理会旁人,他重新蹲下身,看着自己的女儿。
顾念念已经不哭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仰着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辰。
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可眼睛里,却像是点亮了两颗最亮的星星。
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会打她骂她的爸爸吗?
他好高,好厉害。
他一句话,就把那个像怪兽一样的阿姨给吓跑了。
顾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的笑容。
“走,爸爸带你去吃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