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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帮秘辛

    竹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周明远的长衫,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里愈发浓重。他捂着流血的胳膊钻进竹林深处,身后日军的狼犬声越来越近,那些畜生的鼻子像最精密的仪器,正循着血迹追踪而来。

    “这边!”

    一道压低的嗓音从斜前方传来。周明远循声望去,月光下站着七个戴斗笠的黑衣人,青布长衫的下摆都绣着半片艾叶——那是江南药帮的标记,父亲的医案里提过,这是个世代行医却行踪诡秘的江湖组织。

    为首的老者摘下斗笠,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他看见周明远药箱上的铜锁,突然老泪纵横:“真是敬之兄的儿子!这锁上的‘济世’二字,还是我当年亲手刻的!”

    周明远愣住了。父亲从未提过自己与药帮有交情,可这老者的眼神真挚,绝非作伪。

    “前辈认识家父?”

    “何止认识!”老者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抚过他腕间的银表,“二十年前,我在苏州被日军特务追杀,是你父亲用一味‘醉仙藤’放倒了七个追兵,那方子至今还锁在药帮的密室里!”

    狼犬的狂吠声已到百米之内。老者猛地拽起周明远:“跟我走!药帮的‘回春窟’能避开搜查!”

    黑衣人迅速散开,呈扇形护住两人往竹林深处退。周明远注意到他们的袖口都藏着银针,脚步轻盈得像踏在云絮上,显然都是练家子。

    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箬叶林,眼前突然出现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老者扯掉藤蔓,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混杂着薄荷与龙脑的气息,瞬间压过了血腥气。

    “这是药帮的秘道,直通紫金山的药庐。”老者点燃壁龛里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洞壁上竟刻满了药材图谱,“当年你父亲在这里住过三个月,这些图谱都是他画的。”

    周明远凑近细看,图谱旁的批注字迹苍劲,正是父亲的笔锋。其中一页画着株从未见过的红色藤蔓,批注写着:“血藤,生于瘴气之地,可解百毒,尤以克制鼠疫为最。”

    “这血藤……”

    “是你父亲专为克制日军细菌武器找的药。”老者叹了口气,往石桌上的药臼里添着草药,“九一八之后,日军在东北搞细菌实验的消息就传到了江南。你父亲说,医者不能只等着救人,得先学会防狼,这才加入药帮,成了我们的‘毒医’。”

    “毒医?”

    “专门研制对付豺狼的药。”老者将捣碎的草药敷在周明远的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压下疼痛,“你父亲当年带着药帮弟子,在山海关外毁了日军三个鼠疫实验室,可惜……”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三年前他被青帮逼死,其实是因为发现了杜月笙和日军的秘密交易,那些人怕他泄密啊!”

    周明远的手猛地攥紧。原来父亲的死并非简单的索贿,背后藏着这么深的阴谋。他想起刘二爷玉扳指上的“杜”字,想起粮仓里的细菌罐,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些人早就勾结在一起,用同胞的血肉做交易。

    “那批玻璃罐里的东西,前辈认识吗?”

    老者的脸色沉了下去:“是‘黑死病’病毒的培养液。日军在东北用活人做实验,现在竟要拿到南京来……”他突然一拍石桌,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他们要在城破后投毒!”

    周明远的心脏像被巨石砸中。他想起贫民窟里那些孩子,想起城隍庙前分食窝头的百姓,如果病毒扩散,整个南京城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必须毁掉它们。”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就算拼了这条命。”

    老者看着他眼底跳动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周敬之。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药鼎,鼎底刻着个“毒”字:“这是药帮的信物,凭它能调动江南十二路药农。你父亲说过,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周明远接过药鼎,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仿佛带着父亲的体温。他忽然明白,自己从医的那天起,就注定要接过这副担子——不仅要救死扶伤,更要与毒瘤血战到底。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轻叩声,节奏是三长两短。老者对周明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是药帮的暗号,但这个时间不该有人来。”

    他挪开洞口的石板,外面站着的竟是林雪薇。她的学生装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沾着泥土,手里紧紧攥着那瓶刻着“敬”字的药膏。

    “周先生!”她看见周明远,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修鞋铺被抄了!木兰姐让我来找你,说有紧急情报!”

    周明远的心猛地一沉:“木兰怎么样了?”

    “她让我先走,自己带着胶片从密道撤了。”林雪薇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说照片里有问题。”

    纸条上是木兰潦草的字迹:“胶片第三张,刘二爷身后穿灰绸衫者,左耳垂有痣——是我哥,他没死。”

    周明远迅速回想粮仓里的场景。刘二爷身后确实站着个灰绸衫男人,当时只顾着拍玻璃罐,没细看他的脸。若真是木兰的哥哥,那说明情报站里早就有内鬼,甚至可能……父亲的死也与他有关。

    “你认识木兰的哥哥吗?”他问老者。

    老者皱起眉头:“当年药帮有个叛徒,也是左耳垂有痣,叫林啸山。他偷走了你父亲研制的血藤解毒方,卖给了日军,害得我们十二名弟子被活活烧死……”

    周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林啸山,木兰的哥哥,偷走解毒方,投靠日军,还混在青帮的交易里……这张网远比想象中更密,更毒。

    洞外突然传来狼犬的狂吠,夹杂着日军的呼喊:“往这边追!”

    老者脸色骤变:“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雪薇突然指着自己的胳膊:“是药膏!我刚才在竹林里摔了一跤,药膏蹭在了石头上,里面有龙脑的味道,狼犬能闻到!”

    周明远迅速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倒出黑色的药膏:“这是‘断香膏’,能盖住所有气味。快涂上!”

    三人刚抹完药膏,洞口就被日军用炸药炸开。碎石飞溅中,田中次郎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传来:“周明远,这次看谁还能救你!”

    老者将周明远和林雪薇推向洞壁的暗门:“从这里走,直通紫金山顶的望海楼!拿着这个!”他塞过来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是你父亲的解毒笔记,一定要保住!”

    “那您呢?”

    “我药帮弟子,从来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老者拔出短刀,刀身在油灯下闪着寒光,“告诉江南的药农,就说周敬之的儿子回来了,该清毒了!”

    周明远看着老者转身冲向日军的背影,看着他将药臼里的草药撒向空中,那些草药遇火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伴随着日军的惨叫,在洞里弥漫开刺鼻的气味——是“断肠草”,见血封喉的剧毒。

    暗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火光与枪声。周明远攥着那本解毒笔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周明远,是夜枭,更是父亲未竟之志的继承者,是药帮千万弟子的希望。

    林雪薇扶着他在黑暗的通道里奔跑,两人的呼吸交织着,在寂静中形成一种无声的誓言。通道尽头透进微光,那是紫金山顶的月光,清冷,却带着穿透黑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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