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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与枪

    军车在宪兵队的铁门后停下时,周明远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这种气味混杂着消毒水和霉味,像极了他在德国医学院解剖室闻到的福尔马林,只是更加鲜活,带着濒死的挣扎。

    “下车。”田中次郎的声音没有温度,白手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周明远被两个士兵押着穿过前院,石板路上的血渍已经半干,呈现出暗沉的褐色。西侧的厢房亮着灯,隐约传来压抑的**,像被捂住嘴的野兽在喉咙里低吼。

    “你的医术,在金陵很有名气。”田中次郎忽然开口,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与**声诡异重合,“我看过你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上的论文,关于中药麻醉的应用,很有意思。”

    周明远脚步微顿。那篇论文是他三年前写的,当时父亲刚去世,他把自己关在济世堂的后院,对着成堆的医书熬了三个通宵,字里行间都是对时局的无力。没想到会被这个刽子手看到。

    “只是纸上谈兵。”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

    田中次郎轻笑一声,推开西侧厢房的门:“那就让你实战一次。”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周明远下意识蹙眉。房间中央的刑架上绑着个穿军装的男人,军装早已被血浸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伤口处的碎骨刺破皮肤,像白色的獠牙。

    “他是中央军的情报官。”田中次郎走到刑架旁,用军刀挑起男人的下巴,“刚才审讯时试图反抗,被我的士兵打断了胳膊。你要做的,是让他活着开口——用你的中药麻醉,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比帝国的麻药管用。”

    男人缓缓抬起头,脸上布满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周明远,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田中次郎的军裤上。

    “八嘎!”田中次郎猛地踹向男人的膝盖,刑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给你半小时。如果他还不能说话,外面那个布庄掌柜,还有你那个小药铺,都会变成碎片。”

    士兵搬来一张破旧的手术台,又从仓库里翻出些生锈的器械。周明远看着那把布满划痕的手术刀,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病人做阑尾炎手术时,导师反复叮嘱的话:“手术刀是救人的,不是用来折磨的。”

    “需要消毒。”他指着墙角的煤炉,“还有干净的纱布和酒精,越多越好。”

    田中次郎挥了挥手,让士兵去准备。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周明远慢慢靠近刑架,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男人的手腕——那里有处极淡的枪茧,形状说明这人惯用左手。

    “忍着。”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同时拇指在男人腕间的内关穴上快速按压。

    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原本紧绷的肌肉竟放松了些许。周明远知道,这是穴位暂时阻断疼痛信号的效果,最多能撑一刻钟。

    “他们想知道什么?”他一边打开药箱,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墙角的通风口有铁栅栏,栅栏的螺丝已经生锈,或许能拧开;门后的挂钩上挂着士兵的步枪,距离手术台大约三步远。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江防图……他们在找南京外围的布防……”

    周明远的手顿了顿。江防图是南京防御的命脉,一旦被日军得到,城破只在旦夕之间。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指尖翻飞间,七根银针已经刺入男人肩部的穴位,暂时止住了出血。

    “中药麻醉需要配伍。”他从药箱底层摸出三个油纸包,分别打开——当归、川芎、曼陀罗,“曼陀罗的剂量要精准,多一分会致命,少一分止不住痛。”

    田中次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把玩着那把沾血的军刀:“我相信周大夫的分寸。”

    周明远将药材倒进陶碗,用温水冲泡。褐色的药液渐渐泛起泡沫,散发出苦涩的气味。他端着陶碗走到男人面前,假装喂药的瞬间,飞快地在男人耳边说:“第三根横梁有松动,等会儿我数到三,你用尽全力撞向左侧。”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周明远迅速收回手,将陶碗递到男人嘴边:“喝下去,就不痛了。”

    男人仰头饮尽药液,喉结滚动的瞬间,周明远瞥见他后颈处有个极小的刺青——是朵半开的梅花,与他父亲留在银表里的刻痕一模一样。

    那是父亲当年在同盟会时的标记。周明远的心脏猛地收缩,指尖的银针差点脱手。

    “起效很快。”田中次郎站起身,军刀在掌心轻敲,“现在可以开始了。”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生锈的手术刀。他走到男人左侧,假装检查伤口,左手悄悄握住刑架的第三根横梁——果然是松动的,用力一拧就能脱出。

    “我的工具不趁手。”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门后的步枪上,“需要更稳的手,最好能有个人按住他。”

    田中次郎犹豫了一下,对门口的士兵招手:“你,进来按住他。”

    士兵应声上前,刚走到手术台旁,周明远突然转身,手中的手术刀划破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他抓起士兵掉落的步枪,顺势往地上一滚,避开田中次郎刺来的军刀。

    “一——”他低吼出声。

    刑架上的男人猛地发力,用肩膀撞向左侧的立柱。本就松动的横梁“咔嚓”断裂,他借着反作用力挣脱右手的束缚,一把夺过周明远扔来的手术刀,割断左手的绳索。

    “二——”

    田中次郎的军刀再次劈来,周明远侧身避开,同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田中次郎的耳朵飞过,打在墙上的靶纸上,留下个黑洞。

    “三!”

    男人已经完全挣脱,他捡起地上的步枪,与周明远背靠背站在一起。两人的呼吸交织着,在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里,形成一种奇异的默契。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力量。

    “济世堂,周明远。”

    “赵立峰,中央军情报处。”

    田中次郎缓缓后退,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狼:“看来周大夫不仅会治病,还会杀人。”

    “拜你所赐。”周明远的枪口稳稳对准田中次郎的胸口,“你的士兵要多久才能冲进来?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田中次郎脸色微变。他刚才为了“欣赏”手术,特意让士兵在门外等候,此刻后悔已经晚了。

    “你走不了的。”他试图拖延时间,“宪兵队的围墙有三米高,外面全是巡逻兵。”

    周明远看向墙角的通风口:“未必。”

    赵立峰立刻会意,几步冲过去,用步枪的枪托猛砸铁栅栏。生锈的螺丝很快脱落,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你先走。”赵立峰推了周明远一把,“江防图的情报比我的命重要,你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周明远却没动。他看着赵立峰流血的左臂,又看了看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从药箱里掏出个油纸包:“拿着这个,是止血的特效药。沿着通风口往西,能通到后巷的槐树旁。”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做。”周明远的目光落在田中次郎身上,手术刀在指尖转了个圈,“有人欠我的债,该还了。”

    赵立峰不再犹豫,钻进通风口前回头看了一眼。周明远正一步步走向田中次郎,灰布长衫的下摆沾着血,脸上却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淬着冰冷的锋芒。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周明远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他叫周敬之,十年前在济世堂被青帮的人逼死,就因为不肯交出给同盟会伤员配药的方子。”

    田中次郎脸色骤变:“你是周敬之的儿子?”

    “看来你认识他。”周明远笑了,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父亲总说,医者不能杀人。可他到死都不知道,有些时候,救人的前提是——先让刽子手闭嘴。”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向田中次郎。田中次郎拔刀的瞬间,周明远忽然矮身,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他握刀的手腕。军刀“哐当”落地,田中次郎惨叫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的煤炉。

    滚烫的煤块撒在地上,点燃了散落的酒精棉。火焰迅速蔓延,舔舐着木质的房梁,将周明远的影子拉得很长。

    “记住,杀你的是济世堂的医生。”周明远捡起地上的军刀,转身冲向通风口。

    身后传来田中次郎的怒吼和士兵的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迸出火星。他钻进洞口时,听见赵立峰在前头低声喊:“快!后巷有人接应!”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周明远猫着腰往前爬,左手腕的银表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微光。他想起父亲留在银表里的字条:“医者仁心,当以救国安民为己任。”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教他的就不只是医术。

    后巷的槐树影里果然站着个人,穿灰色中山装,正是下午在街角见过的那个。他看见周明远,立刻递过一件黑色短褂:“换上,跟我走。”

    “你是谁?”周明远一边换衣服,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

    “代号‘渔夫’,负责接应你。”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赵立峰说你能信任——周先生,济世堂不能回了,田中已经下令搜捕你。”

    周明远系好短褂的扣子,忽然想起被留在布庄的张掌柜:“张掌柜他……”

    “已经安排人转移了。”渔夫领着他穿过狭窄的巷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们走,加入情报站,用你的医术和胆识做更重要的事;要么我们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南京,从此隐姓埋名。”

    巷口的月光落在周明远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摸了摸腰间的药箱,里面的银针和手术刀还在,只是此刻它们的意义已经不同。

    “我选第一个。”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却坚定,“济世堂没了,但医者的本分还在——救这个国家,也是救。”

    渔夫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是常年在暗处奔波留下的痕迹:“从今晚起,你不再是周明远。你的代号是‘夜枭’,暗夜行动,一击必中。”

    周明远抬头望向夜空,云层正慢慢散去,露出残缺的月亮。远处的枪声还在继续,金陵城的血火中,一个医生正在死去,一个谍者正在诞生。

    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只知道手中的手术刀,从此既要救人,也要向豺狼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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