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寝宫内。
赵高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狼藉
他绕开地上的碎片,走到胡亥面前,深深一揖。
“公子息怒。”
胡亥指着宫殿大门的方向,咆哮着。
“息怒?你让本公子怎么息怒!”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父皇看我的眼神了吗?”
“那不是在看一个儿子!那是在看一个垃圾!一个废物!”
胡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就因为那个小杂种!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孽!”
“父皇竟然为了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抄一百遍《秦律》?他怎么想得出来的!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胡亥越说越气,又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幸存的陶罐上。
“砰”的一声,陶罐应声而碎。
赵高静静地听着,任由胡亥发泄着,直到他骂累了。
“公子。”
赵高才缓缓开口。
“您现在越是愤怒,就越是称了某些人的心,如了某些人的意啊。”
胡亥动作一滞。
“你什么意思?”
赵高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了。
“公子您想,那小公子为何能得陛下如此宠爱?无非是仗着年幼,又表现出几分异于常人的聪慧罢了。”
“可他越是得宠,就越是惹人注目,越是站在风口浪尖上。”
“陛下偏爱他,自然就会有其他人嫉恨他。您现在若是与他正面冲突,岂不是正好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赵高的话,让胡亥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死死地盯着赵高,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甘。
“你的意思是……让本公子忍了这口气?”
“我咽不下!”
胡亥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手背上立刻渗出了血。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
“父皇是老糊涂了吗?扶苏大哥常年镇守边疆,也就罢了。”
“可我呢!我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现在为了一个奶娃娃,竟然这么对我!”
“赵高,我跟你说,我感觉父皇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了,他是不是……是不是想废了我,然后把那个小杂种扶上……”
“公子慎言!”
赵高脸色微变,立刻出声打断了他。
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跪着的宫人,压低声音道。
“公子,祸从口出啊!”
“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
赵高扶着胡亥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
“公子,您要沉住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小东西如今圣眷正浓,我们不能跟他硬碰硬。”
“硬碰硬的下场,您今天也看到了。吃亏的,只能是您自己。”
胡亥端着水杯,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赵高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痛处上。
是啊,硬碰硬,他现在拿什么跟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妖孽斗?
可是,这口气他就是咽不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
胡亥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咬牙切齿地问。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骑在本公子的头上作威作福吗?!”
赵高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凑到胡亥耳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公子,您忘了?那小公子最大的命门是什么?”
胡亥一愣。
“命门?”
赵高缓缓直起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的身世啊。”
“我大秦的江山,讲究的是血脉正统。诸位公子都还在,个个都是龙子凤孙,名正言顺。”
“您之前不是查了他的身世吗?他的母妃可是儒家刺客啊!”
“怎么排,也轮不到他来继承大统。”
赵高的话,宛如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胡亥阴暗的心。
对啊!
身世!
那个小杂种的身世,就是他最大的污点!
父皇再怎么宠他,也不可能把一个皇室和儒家刺客所生的孽种立为储君吧?
大秦的列祖列宗都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胡亥心里的狂怒总算消散了不少。
他斜眼看着赵高,冷哼道。
“算你还有点用。”
他的目光落在殿中那堆积如山的竹简上,那是宫人刚刚送来的,用来抄写《秦律》的。
胡亥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不耐烦。
他随手拿起一卷竹简,掂了掂,然后直接扔到了赵高的怀里。
“这玩意儿,你找人替我抄了。”
“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
“父皇那边,你自己想办法糊弄过去。”
赵高抱着沉重的竹简,脸上闪过为难,但还是立刻躬身应道。
“这……老奴遵命。”
胡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本公子这几天心里烦闷,要出宫去散散心,找点乐子。”
“宫里这些破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赵高一眼,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仿佛刚才那个被吓得跪地求饶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赵高看着胡亥离去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竹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公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愚蠢,才越是好控制。
……
自从嬴政处理完胡亥的事情后,整个咸阳宫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
宫女和宦官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触怒了还在气头上的始皇帝。
唯有子池所在的偏殿,气氛还算正常。
没办法,谁让这是陛下的心尖尖呢。
嬴政批阅完奏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一转头,他就看到子池正坐在一堆竹简旁边,小小的身子几乎都要被淹没了。
小家伙看得极其认真,小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木炭,在一块废弃的竹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嬴政心中的那点烦闷,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子池身后。
只见竹片上,赫然是几个刚刚学过的字,虽然笔画稚嫩,但已经有模有样。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妖孽。
寻常孩童五岁时还在玩泥巴,他已经开始自己看书认字了。
而且嬴政发现,那些简单的启蒙读物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他现在看的,是一些记载着风土人情和农桑之事的典籍,里面很多字都生涩难懂,可他偏偏看得津津有味。
“咳咳。”
嬴政故意咳嗽了两下。
子池吓得手里的木炭都掉了,回头一看是嬴政,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皇爷爷!”
他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嬴政的大腿。
“又在看书?”
嬴政笑着将他抱了起来,掂了掂。
“嗯,重了点,看来没少吃。”
子池心里吐槽:“那可不,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标准的‘爷’系生活,能不长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