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回到府邸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飘的。
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那架势,比捧着传国玉玺还要郑重几分。
“快!快去把大公子叫来!”
王翦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
“就说我得了天大的赏赐,让他过来开开眼!”
管家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看着自家老爷子这副模样,也是满脸的喜气。
能让老将军如此失态的,必然是天大的好事。
很快,通武侯王贲便大步流星地从后院走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老爹那副乐得快找不着北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挑。
“父亲,何事如此高兴?”
“来来来,坐!”
王翦献宝似的将木盒放在石桌上,亲自取来茶具,又命人取来一壶新烧的泉水。
他打开木盒,一股清幽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王贲耸了耸鼻子,眼中闪过讶异。
“好香的茶。”
“那是自然!”
王翦得意地扬起下巴,捻起一小撮茶叶放入壶中。
“这可是陛下亲赐!”
“而且,此茶,乃是皇长孙子池所制!”
王贲正在端详茶叶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和王翦初听时一模一样的错愕。
“父亲,您说什么?”
“皇长孙?那个三岁的孩子?”
“哈哈哈!”
看到儿子这副震惊的模样,王翦心里舒坦极了。
总算有人能体会自己当时的心情了。
他一边熟练地冲泡着茶叶,一边将宫里的见闻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你是没看到,那孩子,简直就是神仙童子下凡!”
“陛下亲口说的,天资聪颖,总能弄出些新奇的玩意儿。”
“这茶,就是铁证!”
很快,一杯琥珀色的茶汤被推到了王贲面前。
王贲端起茶杯,学着父亲的样子,先是闻了闻香气,然后轻轻啜了一口。
茶水入口,先是微苦,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从舌根涌起,直冲天灵盖。
那股清爽之气,瞬间驱散了练武之后的一身疲惫。
“好茶!”
王贲忍不住赞叹道。
“果然是神清气爽,提神醒脑!”
“那是!”
王翦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感觉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王贲,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今天最大的好消息。
“陛下今日召见我,除了赐茶,还降下了另一桩天大的恩宠。”
王贲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陛下说,皇长孙在宫中孤寂,身边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
“特意下旨,让你家王离和王黛,明日便入宫,给皇长孙做伴读!”
王翦说这话的时候,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给皇长孙当伴读!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王家的第三代,已经和未来的储君绑在了一起!
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等着儿子露出狂喜的表情,等着儿子对他感激涕零。
然而,王贲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他的眉头,反而深深地皱了起来。
王翦意识到不对,笑容也消失了。
“怎么?你不高兴?”
王翦的声音沉了下来。
“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这是什么表情?”
王贲放下茶杯,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
“您,是不是被陛下给坑了?”
“混账!”
王翦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叫坑了?这是陛下的恩宠!天大的恩宠!”
王贲没有起身,依旧稳稳地坐着。
“父亲,您先别动怒。”
“您仔细想想,这件事,真的合乎常理吗?”
王翦气得吹胡子瞪眼。
“哪里不合常理?”
王贲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让王离入宫,我能理解。”
“王离五岁,正是启蒙的年纪,又是男孩,陪着皇长孙一同读书习武,合情合理。”
“可王黛呢?”
“王黛才三岁,话都说不利索,她入宫能做什么?”
“难道陪着皇长孙玩泥巴吗?”
“陛下要给皇长孙找玩伴,满朝文武,三到五岁的男孩一抓一大把,为何偏偏要一个三岁的女娃?”
王翦被问得一愣。
他当时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这么多。
现在被王贲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是啊,让孙子去就算了,怎么连三岁的孙女都点名要去了?
“这……这或许是陛下想得周到,觉得有个女孩,能让皇长孙的性子柔和一些?”
王翦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王贲看着父亲还在自欺欺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直接把话挑明了。
“父亲,您别傻了。”
“这不是伴读,这是相亲!”
“什么?!”
王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相……相亲?”
“没错。”
王贲斩钉截铁地说道。
“陛下这是看上了王黛,想让她和皇长孙定下娃娃亲!”
“这哪里是找伴读?这分明就是想通过联姻,将我们整个王家,都绑在皇长孙那辆战车上!”
娃娃亲?
联姻?
王翦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信息。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狂喜。
“联姻?和皇长孙联姻?”
“哈哈哈!好事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王翦激动地一拍大腿。
“那可是皇长孙!陛下最宠爱的孙子!将来的大秦之主!”
“我们王家要是能和他联姻,那可就是皇亲国戚了!”
“这哪里是坑我?这简直是把天大的富贵砸到我们王家头上了!”
“我们这是高攀!是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王翦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王家未来百年的荣华富贵。
王贲看着状若疯魔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父亲。”
“您是不是忘了。”
“皇长孙子池的生母,是什么身份?”
这句话,宛如一盆冰水,从王翦的头顶浇下。
让他瞬间从头凉到脚。
王翦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皇长孙子池的生母……
那是一个宫里的禁忌。
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反秦余孽!
据说,是昔日韩国的王族之后!
王翦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在巨大的皇恩面前,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致命的风险。
现在,被王贲血淋淋地揭开,他才恍然惊醒。
王贲看着父亲惨白的脸,继续敲碎他最后的幻想。
“父亲,您以为这真是泼天的富贵吗?”
“这是悬在我们王家头顶上的一把刀!”
“现在陛下在,他春秋鼎盛,威加四海,自然能护住这个孙子,没人敢说什么。”
“可陛下……能护他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