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林然已经站在了金孔雀赌场的门口。他脱下了那身借来的灰色西装,换回了出发时穿的旧外套——洗得发白的面料上还沾着几处洗不掉的油渍,袖口磨出了毛边,和周围衣着光鲜的赌客格格不入。
这是故意的。
在突击队的伪装课上,老教官反复强调:“最有效的伪装,不是穿得多像,而是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威胁’。”对付坤沙这种警惕性极高的人,太过刻意的接近只会打草惊蛇,反倒是这种“不合时宜”的闯入,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或者说,勾起对方的轻视。
赌场门口的保镖已经换了一批,还是八个,站姿笔挺,眼神却比昨天的更倨傲。看到林然走近,两个站在最前面的保镖交换了个眼神,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站住。”左边那个留着寸头的保镖伸手拦住林然,他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枪的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然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子:“我……我找坤沙老板。”
“找坤沙老板?”寸头保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坤沙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右边那个高个保镖也跟着起哄:“我看他是来讨饭的吧?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周围路过的赌客纷纷侧目,有人停下来看热闹,指指点点。林然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针一样扎人,但他脸上的局促丝毫未变,只是低声说:“我有笔生意想跟坤沙老板谈,很重要的生意。”
“生意?”寸头保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林然脸上,嘴里的酒气喷在他脸上,“你知道跟坤沙老板谈生意,最低得带多少本钱吗?把你卖了都不够!”
他伸手推了林然一把:“赶紧滚,再不走,老子打断你的腿!”
林然早有防备,顺势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形。但左臂还是被对方的胳膊肘撞到,旧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愤怒。
他可以忍受轻视,可以忍受嘲讽,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人,他无法忍受这种带着侮辱性的肢体冲突。当年在部队,哪怕是演习,碰了对方的身体都要道歉,而现在,在这个混乱的地方,这些人可以随意对他动粗,只因为他看起来“好欺负”。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坤沙。”林然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眼神里的局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寸头保镖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他妈还敢顶嘴?”
他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推在林然的胸口。林然没有再退让,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了墙上。这一下撞得不轻,他闷哼一声,左臂的疼痛更剧烈了,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发黑。
“哈哈哈,看他那样子,跟条丧家犬似的!”高个保镖拍着手笑,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林然慢慢站直身体,擦掉嘴角的血迹——刚才撞到墙时,牙齿咬破了嘴唇。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个保镖,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最后落在赌场的大门上。
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在门楣右侧,角度刚好能拍到门口的所有动静。刚才的冲突,肯定已经被录了下来。
很好。
林然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寸头保镖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俩,拿着枪却像两只没断奶的狗,只会对着路过的人狂吠。”林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也笑坤沙,手下养着你们这种废物,难怪最近树敌越来越多。”
这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两个保镖的痛处。他们跟着坤沙,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被人当众骂成废物,哪里还忍得住?
“你找死!”寸头保镖怒吼一声,伸手就去拔枪。
但他的手刚碰到枪套,就被林然抓住了。林然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左手(他故意用了受伤的左手,让对方放松警惕)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同时右手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往下一压。
“啊!”寸头保镖发出一声惨叫,感觉手腕像被铁钳夹住,骨头都要碎了,枪套里的手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高个保镖和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时,林然已经松开了手,寸头保镖捂着手腕蹲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
“你……你敢动手?”高个保镖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也摸向了腰间的枪。
林然没有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动作熟练地卸下弹匣,退出枪膛里的子弹,然后把空枪扔回给寸头保镖:“坤沙的手下,就这点本事?”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再次投向赌场大门:“告诉坤沙,有人想跟他谈笔生意,关于他玉石矿的安全。如果他不想明天矿场被炸成平地,就出来见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背后传来高个保镖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人群的议论声,但他都充耳不闻。左臂的疼痛还在持续,但他的心里却有种压抑已久的舒畅——就像堵住的管道被打通了,那种属于战士的血性,终于重新流淌起来。
林然没有回旅馆,而是去了昨天去过的那家咖啡馆,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知道,刚才的冲突肯定已经传到了坤沙耳朵里,接下来,就看对方的反应了。
如果坤沙够聪明,他会意识到,一个能轻易制服他手下保镖,还知道他玉石矿有问题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穷鬼”。如果他够谨慎,可能会派人来查自己的底细。如果他够狠……那现在咖啡馆周围,应该已经布满了杀手。
但林然不怕。他选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有三个出口,而且对面是家五金店,里面有足够的“武器”可以利用。在突击队的生存课上,他学过如何用一根水管、一把扳手,甚至一个啤酒瓶来应对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已经凉透了,赌场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林然有些意外,难道坤沙的反应这么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上来。”
林然抬头看向金孔雀赌场,二楼靠窗的那个卡座里,隐约有个人影在向他招手。阳光有些刺眼,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枚在灯光下闪着光的蓝宝石戒指,他不会认错。
坤沙在叫他上去。
林然笑了笑,拿起公文包,起身走向赌场。门口的保镖换了一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但没人再敢拦他。刚才那个高个保镖站在一边,脸色铁青,却低着头不敢看他。
走进赌场,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扑面而来。林然穿过拥挤的人群,无视那些好奇或敌视的目光,径直走向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保镖,比门口的更精干,看到他时,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二楼的VIP区比楼下安静很多,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坤沙就坐在昨天那个卡座里,面前摆着一副扑克牌,手里夹着雪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走近。
“坐。”坤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然在他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腿上。他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坤沙——这是谈判的技巧,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先机。
坤沙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抽着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要把林然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是谁?”过了足足五分钟,坤沙才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一个想跟你做笔生意的人。”林然回答。
“什么生意?”
“帮你解决玉石矿的麻烦。”林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作为交换,我要你做我的‘向导’,帮我在果敢站稳脚跟。”
坤沙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知道,坤沙,前政府军特种兵,现在的果敢势力头目。”林然语气平淡,“我还知道,你的玉石矿最近不太平,罗司令和彭家都在盯着你,而你秘密运出去的东西,似乎出了点问题。”
坤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刺骨:“你调查我?”
“谈不上调查,只是随便问问。”林然摊了摊手,“毕竟,我不想跟一个马上就要完蛋的人做生意。”
他的话像是一根火柴,点燃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卡座周围的几个保镖瞬间绷紧了身体,手都按在了枪套上,只要坤沙一声令下,局势便会立刻失控。
但林然毫不畏惧,甚至还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别紧张,坤沙。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我来这里,是想跟你合作,而不是为了冲突。”
坤沙死死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解决我的麻烦?”
“凭这个。”林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坤沙面前,“这是你玉石矿的防御分布图,包括守卫的换岗时间、监控的盲区、甚至是你藏炸药的地方。我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弄到手了,你觉得罗司令和彭家,需要多久?”
坤沙拿起图纸,脸色越来越难看。上面的信息精准得可怕,甚至包括一些只有他核心手下才知道的细节。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林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我的条件,你答应吗?”
坤沙沉默了。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他的出现,或许是个麻烦,但也可能是个转机。玉石矿的问题确实让他焦头烂额,如果真的能解决……
“如果我不答应呢?”坤沙问道,这是最后的试探。
林然站起身,整理了下外套:“那我只能去找罗司令或者彭家了,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知道你的矿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等等。”坤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明天早上八点,带你的方案来见我。”坤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如果你做不到,后果自负。”
林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大步走出了赌场。阳光透过旋转门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左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他摸了摸那里的伤疤,低声说:“第一步,成了。”
远处的天空中,乌云正在聚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但林然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困在出租屋里的落魄退伍兵,他是林然,是天狼突击队的战术组长,是能在混乱中劈开生路的战士。
虎落平阳又如何?只要牙齿还在,就能重新撕开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