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道施工队进场的第二周,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金华山。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到了后半夜,雨势陡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工棚的屋顶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顺着屋檐往下淌,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山间的风声呼啸不止,裹挟着雨声,竟透出几分骇人的气势。
凌晨三点,黄江北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睡梦中的他猛地惊醒,抓起手机就贴到耳边。听筒里传来索道施工队负责人带着哭腔的嘶吼,混杂着风雨声,格外刺耳:“黄镇长!不好了!索道上站的基坑被雨水冲垮了!还有几车刚运上来的钢筋水泥,全被后山滑下来的泥石流埋了!您快想想办法啊!”
黄江北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他顾不上穿外套,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雨衣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颤抖着手给武军和田永恒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武书记,老田,赶紧起来!金华山索道工地出事了,基坑塌了!”
三人在镇政府门口汇合时,每个人的身上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武军的脸色铁青,田永恒手里紧紧攥着***电筒,光线在雨幕中晃出一片模糊的光晕。他们跳上一辆皮卡车,司机猛踩油门,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着往前冲,好几次车轮打滑,险些侧翻进路边的山沟里,惊得人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行至半山腰,山路彻底被泥石流堵死,车子再也无法前行。三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顶着瓢泼大雨往山上跑。雨水混着泥土灌进鞋里,冰冷刺骨,裤脚早就被泥浆浸透,沉甸甸地往下坠,每跑一步都要使出浑身力气。山风裹挟着雨丝,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等跌跌撞撞赶到索道上站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惨白的鱼肚白。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心头猛地一沉,瞬间凉了半截。
原本平整坚实的基坑,此刻塌了大半,浑浊的雨水在坑底积成了一片小水洼,浑浊的泥浆还在不断地从坑边滑落。几车钢筋水泥被泥石流埋了半截,只露出黑乎乎的边角。工人们穿着湿透的工装,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和沮丧,有人忍不住蹲在地上,狠狠捶打着地面。
“大家都别慌!”黄江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高声喊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嘶吼,带着一丝沙哑,“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基坑塌了能再修,建材埋了能再挖!先把能抢救的物资搬出来,基坑的排水要先做好!”
武军立刻上前,大手一挥,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年轻力壮的跟我来,清理泥石流,抢救建材!懂技术的,去检查边坡情况,看看有没有二次塌方的风险!”
田永恒也没闲着,他掏出手机,一边躲着雨,一边联系镇上的卫生院和应急物资储备点,语速飞快:“快!派几个医护人员带着急救箱和药品来金华山索道工地!再送点沙袋和水泵过来,越多越好!”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山下的筲箕湾镇。天刚蒙蒙亮,村民们就自发地扛着铁锹、拿着麻袋往山上赶。那位之前报名上工地的老汉也来了,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却硬是不肯让人搀扶,走到边坡旁,指挥着年轻人装沙袋:“沙袋要装得满,码得紧实!一层沙袋一层土,这样才能防住泥石流!都仔细点,别糊弄!”
妇女们也不甘落后,自发组织起来,在山下的临时食堂里生起炉灶,熬了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的姜汤,蒸了一屉又一屉的馒头。她们用扁担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送,看着工人们冻得发紫的嘴唇,心疼地直掉眼泪:“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可别冻坏了!”
蒋元帅也带着公司的技术骨干和应急队伍赶来了。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施工现场,眉头紧锁,却没有半句抱怨,只是当机立断地对身边的技术人员说:“立刻联系省里的岩土专家,把基坑的地质数据传过去,让他们重新设计支护结构!一定要保证安全,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说完,他又转向黄江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江北,你放心!建材损失的部分,我们天下文旅公司全部兜底!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新的钢筋水泥就能运到工地!”
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两夜,黄江北、武军和田永恒就带着工人们和村民们,在山上守了两天两夜。饿了,就啃两口冷硬的馒头;困了,就裹着湿透的雨衣,在工棚的角落里眯上半个小时;手上磨出了血泡,随便用布条缠一下,又继续埋头干活。没有人叫苦,也没有人退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黄江北的嗓子早就喊哑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靠手势指挥。脚上的鞋子早就被泥浆泡烂,露出了脚趾,被碎石子划破,渗出血来,和泥浆混在一起,疼得钻心。可他看着身边忙前忙后的村民和工人,看着大家眼里的光,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第三天中午,雨终于停了。太阳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温暖的光芒。基坑里的积水被全部排干,坍塌的边坡也用沙袋和锚杆加固得稳稳当当。新的建材也如期运到了工地,工人们重新开足了马力,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彻山谷。
蒋元帅看着满身泥泞、嘴唇干裂的黄江北,感慨万千,他递过一瓶水,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北,我蒋元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合作过的干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像你这样能豁出命来干实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你们这样的干部,有这么好的乡亲,这个项目,没有干不成的道理!”
黄江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脸上的泥浆被冲开两道沟壑,看着有些滑稽,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佩。他接过水瓶,猛灌了几口,抬头望向山顶的云雾寺。阳光洒在古老的庙宇上,给飞檐翘角镀上了一层金边,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仙境。
他知道,这场暴雨只是项目建设路上的一道坎。往后,还会有无数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他们和乡亲们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干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