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烈那一声“我杀了你”的咆哮,裹挟着积压已久的羞愤和此刻失控的暴怒,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炎虎,赤红巨刀带着焚风般的炙热,撕裂空气,直劈而下!
刀光未至,那灼热暴戾的气浪已经将翻倒的算卦摊子残骸掀飞,木屑黄纸漫天乱舞。
寂珩白就在这漫天飞舞的杂物中,身影微晃。
她的动作依旧没什么章法,甚至有些懒散,像是被气浪推着、被杂物挤着,自然而然地向侧后方滑开两步。
“轰隆!”
巨刀斩在她方才站立之处,地面不是开裂,而是直接熔出一个边缘流淌着暗红岩浆的坑洞,黑烟腾起,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
一刀落空,炎烈赤红的双目更加狰狞,额头“王”字斑纹灼灼发亮,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根本不收势,借着劈斩的反震之力,巨刀横抡,一道更加宽阔、更加狂暴的赤红弧形刀芒,拦腰扫向寂珩白!
这一刀,覆盖范围极大,刀芒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出一道焦黑的沟壑,旁边一栋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墙壁被余波擦中,轰然倒塌半面。
寂珩白似乎无处可躲。
她甚至没有看向那袭来的致命刀芒,目光反而落在炎烈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尤其在他额间那光芒刺目的斑纹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在刀芒及体的前一刹,她做了一件让所有围观者(尽管大多已躲得老远)目瞪口呆的事——
她抬起脚,踢飞了脚边一个滚过来的、算卦老头遗落的破旧签筒。
签筒翻滚着,撞进了旁边另一堆倾倒的杂物里,发出哗啦一声响。
而她的身体,随着这看似随意的一踢,重心极其微妙地偏移。
整个人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顺着刀芒边缘那最薄弱、最不稳定的气流扰动,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轻飘飘地“贴”着那道炽烈的赤红弧光,旋了出去。
刀芒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将那灰扑扑的衣料燎出一片焦痕,却未能伤及她分毫。
炎烈瞳孔骤缩。一次是巧合,两次……?
不等他细想,狂暴的怒意已经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
“吼——!”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周身赤色火焰虚影猛地膨胀,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宛如一头人形火兽!
巨刀不再追求精妙,而是以最蛮横、最暴烈的方式,化作一片赤红色的刀幕,狂风暴雨般朝着寂珩白倾泻而下!
劈、砍、扫、砸……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带着熔金烁石的高温和摧山裂石的蛮力。
街道地面迅速变得千疮百孔,焦黑一片,附近的建筑残骸在余波中不断崩解。
寂珩白的身影在这狂暴的刀幕中,显得更加渺小飘忽。
她不再有那些看似随意的小动作,只是沉默地、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极其高效省力的方式,在刀锋与烈焰的缝隙间游走。
步伐依旧没什么特定套路,时而像醉汉踉跄,时而如柳絮飘摇,有时甚至像是要被刀风刮倒,却总能在最后一刻,以毫厘之差避开最致命的攻击。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专注地映照着漫天赤红刀光和炎烈狂暴的身影,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冷静到漠然的光在流动,飞快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观察,学习?
炎烈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狂躁。
他感觉自己在对着一团虚无的雾气挥刀,每一次全力劈砍都落在空处,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
心中那股憋闷无处发泄,几乎要将他逼疯。
对方明明灵力波动微弱得可怜,身法也看不出什么高明之处,可就是打不中!
这种无力感,比在青叶集被霜阒一剑逼退,比被那句“火苗”羞辱,更让他难以忍受。
“躲!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炎烈嘶吼,刀势再变,不再追求覆盖,而是将全部力量凝聚于一点,巨刀高举过头,赤红光芒疯狂汇聚,刀身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模糊——
这一刀,是炎虎族传承战技“裂地焚天”的起手式!威力极大,消耗也极大,通常用于决战搏命!
他要将这片街区,连同这个可恶的家伙,一起化为焦土!
恐怖的威压弥漫开来,远处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寂珩白终于停下了那飘忽不定的闪避。
她站在一片焦黑的地面上,抬头望着空中那轮越来越耀眼、仿佛小太阳般的赤红刀芒,微微偏了偏头。
不是害怕,更像是在评估这一刀的……强度?或者,在等待某个时机?
炎烈额头的“王”字斑纹已经亮到了极致,他双臂肌肉虬结,血管暴起,将全部妖力灌注于这一击,锁定下方那个看似无处可逃的身影,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快意的弧度——
去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赤红刀芒即将斩落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道清冷如冰泉击石、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嗓音,突兀地插入了这暴烈灼热的空间:
“炎烈,住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与此同时,一道青碧色的、凝练如实质的风刃,后发先至,并非攻击炎烈,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他巨刀刀锋侧下方三寸之处——那里,正是“裂地焚天”这式战技妖力运转的一个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因炎烈暴怒而略微滞涩的节点!
“叮——!”
一声极其清脆、宛如琉璃碎裂的轻响。
那轮即将爆发的“小太阳”猛地一颤,汇聚的赤红妖力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偏移。
炎烈闷哼一声,蓄势被打断,反噬之力让他胸口一窒,高举的巨刀不由自主地歪斜了几分。
赤红刀芒最终还是斩落下来,却失了准头和大部分威势,斜斜劈在寂珩白身侧数丈外的空地上,炸开一个巨大的焦坑,土石飞溅,热浪滚滚,但已不具备毁灭性的杀伤力。
烟尘稍散。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如同青竹般立在街道另一端的残垣断壁之上。
来人一身青碧色劲装,面容冷峻,额间一道流转着微光的青色翎羽纹,眼神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看着场中。
正是青鸾族少主,翎澈。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青鸾族护卫。
炎烈拄着巨刀,剧烈喘息,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翎澈,怒火未消,又添新恨:“翎澈!你什么意思?!敢拦我?!”
翎澈的目光先是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扫过,尤其在那个巨大的焦坑和无数刀痕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然后,他的视线掠过似乎毫发无伤、只是衣角有点焦糊的寂珩白,最后才重新落到炎烈身上。
“此地是三族缓冲地带,非你炎虎族私产。”翎澈声音清冷,“你在此肆意动手,动用‘裂地焚天’,是想引发争端,给魔族可乘之机么?”
“我……”炎烈一噎,但随即更加暴躁,“是这混蛋先招惹我!在青叶集辱我炎虎族!现在又……”
“青叶集之事,炎长老已有定论,乃是一场误会。”翎澈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至于现在……”
他再次看向寂珩白,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剖开来看清,“此人身份不明,行踪可疑,是否与近日论坛风波有关,尚需查明。岂容你私自斩杀?”
“查明?”炎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寂珩白,“就这个装神弄鬼、连打都打不着的家伙?翎澈,你别在这里假惺惺!我看你就是想包庇……”
“够了。”翎澈声音陡然转冷,周身荡开一层无形的气机,并不如何暴烈,却带着青鸾族特有的、掌控风与空的清冽威压,让炎烈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此人,由我带走讯问。你,”他看了一眼炎烈额头仍在发光的斑纹和有些紊乱的妖气,“气息不稳,招式反噬,立刻回去调息,勿要再生事端。”
炎烈气得浑身发抖,握着刀柄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强行催动“裂地焚天”被中断,确实受了些内伤。
而且翎澈修为本就在他之上,此刻又有族中护卫在侧,硬拼绝无胜算。
可就这么算了?当着翎澈和这么多人的面(虽然远处围观者又少了许多),被这个混蛋连续羞辱,还拿他没办法?
他死死瞪着寂珩白,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寂珩白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杀人的目光,也没在意翎澈的出现和决定。
她从刚才开始,目光就落在了翎澈额间那道流转的青色翎羽纹上,眼神专注,甚至带着点……欣赏?仿佛在观摩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此刻,见炎烈和翎澈的争执暂告段落,她才收回目光,看向翎澈,很自然地开口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身为“可疑分子”被押解的自觉,倒像是在问路。
翎澈冷峻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处理过无数桀骜不驯或诡计多端的对手,却从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问去向的。
“……青鸾族在此地的临时驻地。”他维持着冷硬的语调。
“哦。”寂珩白点点头,又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翎澈:“……”
炎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发黑。
就连翎澈身后那两个一直板着脸的护卫,嘴角都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翎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荒谬感,不再看她,对炎烈冷冷道:“还不走?”
炎烈胸口剧烈起伏,最后狠狠剜了寂珩白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他不再言语,扛起巨刀,转身,步伐有些踉跄却异常沉重地,朝着与青鸾族驻地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面踩碎。
翎澈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寂珩白:“跟我来。”语气不容置疑。
寂珩白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巨大的焦坑,似乎估算了一下它的深度,然后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了翎澈身后。
两名青鸾护卫一左一右,隐隐形成押送之势。
他们离开后,这条几乎被毁了一半的街道,才重新响起劫后余生的低语和议论。
那只一直停在屋顶阴影里的黑鸟,也悄然振翅,消失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中。
方向,依旧是南方。
【诸天在线】缓冲地带板块,几乎是实时刷新出了新的爆炸性消息:
《惊爆!缓冲地带爆发激战!炎虎少主追杀神秘灰衣人,青鸾少主半路拦截!》
《现场留影石拓影流出!炎烈动用‘裂地焚天’被翎澈打断!神秘人身份再添疑云!》
《最新!神秘灰衣人已被青鸾族带走!疑似与‘三师兄’线索有关!炎虎族态度不明!》
论坛,再次因这个存在感稀薄、却总能搅动风云的灰衣身影,而沸腾起来。
而此刻,被带往青鸾族临时驻地的寂珩白,正走在翎澈身后,目光落在他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束起的青色发尾上,心里想的却是:
青鸾族的驻地……不知道有没有那种,羽毛做的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