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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朝廷,寒酸得让人想哭

    营地里的气氛,在朱由榔一系列“不务正业”的命令下,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说士气大振那是扯淡,三千残兵败将,被清军从两广一路撵到云南,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但那种纯粹的、等死的麻木感,确实被打破了一点。

    皇帝不躺着了,出来溜达了,还帮忙搬木头了,甚至关心起马肉怎么煮、野菜哪里找、营地怎么布置……

    这事情本身,就透着一种荒诞的“生机”。

    就像一潭死水里,突然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波纹再小,那也是动了。

    朱由榔没回那个破帐子,就在御帐外清理出来的一块稍微平整的大石头坐下。

    王皇后劝不动,只好让太监拿了件旧披风给他披上。

    “靳将军有消息回来吗?”朱由榔问旁边侍立的一个小太监,叫赵福,是原主身边还算机灵的一个。

    “回陛下,还没有。靳将军去了不到一个时辰。”赵福小声回答。

    朱由榔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在他的“领域”核心范围内(他大概能感觉到百步左右是效果最好的区域),人们活动的效率似乎真的有一点点提升。

    挪窝棚的士兵,动作比之前连贯。火头军那边,烤肉的香气和煮汤的热气弥散开来,虽然量少,但那股烟火味,莫名让人心安。

    甚至御帐旁那个被安排去尝试种荞麦的老农,蹲在地上摆弄土块的样子,都格外认真。

    系统界面上没有任何数值变化,但朱由榔就是有这种感觉。

    而且,当他集中精神去“感受”那个领域时,似乎能隐约察觉到,以他为中心,有一种极其稀薄的、温暖的能量在缓缓流转,越靠近他越明显,百步之外就迅速淡化,到了几里外几乎就感应不到了。

    这大概就是“生生不息”和“潜移默化”的效果?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随距离衰减得厉害。

    “陛下,吴大学士、张尚书他们求见。”赵福又禀报。

    “让他们过来吧。”朱由榔知道,躲不过去的。他这个皇帝可以暂时不管追兵,但朝廷里这些还跟着跑的大臣,心里早就慌成一团了,必须得给个说法,哪怕这个说法他自己都觉得悬。

    很快,以文渊阁大学士吴贞毓、兵部尚书张煌言(历史上此时张煌言应在浙东,此为剧情需要调整)为首,七八个穿着破旧官袍、面色愁苦的大臣走了过来,行礼参拜。

    “都起来,坐下说。”朱由榔指了指旁边的几块石头或树桩。这“朝廷议事”的场所,寒酸得让他这个穿越者都想捂脸。

    大臣们谢恩,拘谨地坐下,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带着探究和焦虑。

    “陛下,”吴贞毓率先开口,声音干涩,“晋王处尚无消息,追兵已近在咫尺。此地虽暂可容身,然无险可守,粮草难继,绝非久留之地。臣等……臣等恳请陛下,速做决断,移驾西行,或可入滇中腹地,或……或暂避缅甸,徐图后举啊!”这话说得委婉,但核心就一个字:跑!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脸上都是急切。

    朱由榔没立刻回答,他看了看这些大臣。吴贞毓年纪大了,胡须花白,眼窝深陷,但眼神里还有一丝属于文人的执拗。张煌言相对年轻些,风尘仆仆,眉宇间有股郁气,但腰杆挺得笔直。能跟着跑到这里的,多少还有点气节和忠心,但也真的被吓破胆了。

    “移驾?西行?”朱由榔慢悠悠地重复这两个词,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自嘲,“吴卿,张卿,你们看看这四周。朕的‘驾’在哪里?是那顶漏风的破帐子,还是朕现在坐的这块石头?西行……咱们从广东‘行’到广西,又从广西‘行’到这里,行掉了多少兵马?行散了多少民心?行得朕这个皇帝,都快忘了坐在龙椅上是什么滋味了。”

    大臣们被他这番话噎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陛下,此乃权宜之计,存身方能图存国啊!”张煌言沉声道。

    “存身?”朱由榔看向他,“张尚书,你是兵部尚书,你告诉朕,咱们现在这三千疲兵,还能‘行’多远?是能跑得过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还是能打得过卓布泰的八旗精锐?再跑下去,不用清军来打,自己就散架了,饿死了,冻死了!”

    他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有些平淡,但话里的内容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那……那依陛下之见,该当如何?莫非……真要在此地与贼决一死战?”一个侍郎颤声问道,脸上血色尽褪。三千对数万(他们估计的),还是疲惫之师对精锐追兵,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战,未必是现在就要面对面厮杀。”朱由榔道,“但‘决死’之心,必须有。不是决我们自己的死,是决‘一味逃跑必死’之心!”他顿了顿,整理着思路,也把一些玄幻设定的引子抛出来,“诸位爱卿,你们读史书,可知为何当年汉高祖屡败于项羽,却能最终成就帝业?为何昭烈帝刘备颠沛流离,却能聚拢关张诸葛,三分天下?”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除了人心、谋略,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朱由榔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继续他那个“梦”的设定,“朕近日昏沉时,常思及古之豪杰。

    彼时天地之气或与今不同,猛将能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非仅勇力,亦有血气勃发,引动风云之势。

    谋士布阵,能借山川地脉之力,以弱胜强。其所凭者,除兵甲粮草,更有一口‘气’,一股‘势’。”

    他看向众人:“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太祖太宗时,北逐蒙元,南定诸番,国势何其雄壮!那时我大明军中,想必也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在。如今呢?这口气,被我们一路跑,跑散了,跑泄了!吴三桂为何敢如此猖狂追袭?他或许就是觉得,追着朕这‘天子’跑,就能不断吸走、击溃我大明最后这点残存的国运气数!”

    这话就说得更玄了,把军事追击上升到了玄学气运层面。若是平时,这些读圣贤书的大臣肯定要劝谏“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刻身处绝境,皇帝这番听起来有些神神道道的话,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沉思。是啊,为什么总是一败再败?为什么稍有风吹草动就溃不成军?除了实力差距,是不是真的少了点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要重聚这股‘气’?”吴贞毓迟疑道。

    “不错!”朱由榔肯定道,“如何重聚?首先,天子自己不能慌,不能一直跑!朕就在这里,以身为饵也罢,以身为旗也罢,告诉所有人,皇帝不跑了!其次,我们要做点事情,不是逃跑的事情,是‘建设’的事情,哪怕再小!比如,调整营地,让大家住得紧凑些,互相照应。比如,想办法弄口吃的,让士卒百姓肚子里有点热乎气。比如,尝试种下哪怕几颗种子,告诉老天爷,告诉这片土地,我大明的人,还没放弃‘生’的念头!”

    他越说越顺,把自己那被动金手指的理念也包装了进去:“朕有种感觉,只要我们停下来,稳下来,哪怕只是这一小片地方,只要我们开始‘经营’它,保护它,属于我大明的‘气’就会慢慢回流、凝聚。这股气,或许不能立刻让士卒变得力大无穷,但可能让他们少生点病,伤口好得快一点,训练时多领悟一点。或许不能让庄稼一夜成熟,但可能让野菜多长几棵,让播下的种子多一点成活的希望。”

    他目光扫过众臣:“这听起来或许荒谬,但事到如今,常规战法,我们还有胜算吗?不如试试这非常之法。至少,让将士们知道,皇帝和他们一起,在想办法‘活’,而不是一起‘逃’!”

    大臣们沉默了。皇帝的话,一半像疯话,一半……却又诡异地切中了他们心底某种模糊的渴望。一直逃,真的太绝望了。停下来做点什么,哪怕是徒劳的,至少心理上感觉不一样。

    “可是陛下,粮草……”户部的一个主事哭丧着脸,“就算找到些野菜野芋,加上那点马肉,也支撑不了两日啊!三千张嘴……”

    “那就省着吃,计划着吃。”朱由榔道,“从朕开始,每日饮食减半。所有官员,一体照此例。优先保证断后将士、伤病员和妇孺的口粮。组织还能动的人,继续在附近搜寻一切可食之物。另外……”

    他想起系统里“生生不息”对生产的提升,虽然只有 5%,而且衰减,但核心区效果应该最好。“派人仔细勘查这山坳附近,有没有隐蔽的山泉、溪流,有没有稍微肥沃点的坡地,尤其是靠近营地中心的。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在这里多待几天,甚至……万一晋王能挡住追兵,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在此地短暂休整,恢复体力。”

    “陛下,此地岂是久留之地……”张煌言皱眉。

    “朕没说久留。”朱由榔打断他,“但多待一天,士卒就多恢复一分体力,人心就多安定一分。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盲目移动,而是有价值的‘停顿’。这个价值,就是恢复和凝聚。等晋王消息,若他能挫敌锋芒,我们这里稳住了,或许就能寻机转移,而不是溃逃。”

    他这番说辞,把“被动固守”包装成了“主动休整凝聚”,听起来似乎多了点策略性,少了点狼狈。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虽然依旧疑虑重重,但皇帝态度坚决,而且……好像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再跑,可能明天就散伙了。

    “臣……等遵旨。”吴贞毓最终带头躬身。其他大臣也只好跟着表态。

    “好。”朱由榔松了口气,知道暂时稳住了这帮文官,“吴卿,你总领营中庶务,分配口粮,安抚人心。张卿,你协助整饬还能作战的军士,加强营地警戒哨探,特别是通往晋王方向和李定国可能撤退方向的道路,要多派探马,保持联络。其他人,各司其职,把咱们这个‘流动朝廷’的架子,先撑起来。”

    “臣等领旨。”

    大臣们退下去忙碌了,虽然脚步依然沉重,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惶惶不可终日。

    朱由榔揉了揉眉心,感觉精神有些疲惫。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尤其是这种末代跑路皇帝,简直是在地狱难度开局的基础上,又加了个“玄幻背景”的补丁。

    “陛下,喝口热水吧。”王皇后不知何时端来一碗热水,里面飘着两片不知名的草叶,有点淡淡的清苦味。

    “谢谢。”朱由榔接过来,吹了吹,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下肚,稍微驱散了些疲惫。他看着王皇后憔悴却温柔的脸,忽然问:“皇后,你怕吗?”

    王皇后沉默了一下,轻轻点头:“怕。”随即又摇头,“但陛下不怕,臣妾就不那么怕了。”

    朱由榔苦笑:“朕也怕。怕得要死。”这是大实话,“但怕没用。朕现在算是明白了,有时候,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你硬着头皮顶上去,说不定反而有条生路。”这是前世职场加这辈子绝境总结出来的歪理。

    “陛下真的相信……那‘气运’之说?”王皇后低声问。

    “信不信,都得试试。”朱由榔看着营地中渐渐紧凑起来的人影和烟火气,“你看,我们只是决定不跑了,开始做点事情,这营地里,是不是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王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确实,虽然依旧破败,但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淡了些。

    士兵巡逻的脚步似乎踏实了点,百姓们围在分发汤食的地方,眼里有了点期盼。

    甚至御帐旁,那个老农真的弄出了一小片翻过的土,把那些荞麦种子小心翼翼地撒了下去,还用手轻轻压实。

    这一幕,莫名地让人心头一暖。

    “也许……陛下是对的。”王皇后轻声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一名探马骑士浑身是汗,连滚带爬地冲到空地前,“陛下!西南方向十里外,发现小股清军斥候游骑!约二三十骑!正在向我营地方向搜索而来!”

    “什么?!”刚刚散去不远的大臣们听到,顿时又炸了锅,纷纷围拢过来,脸上血色尽失。

    清军斥候!已经摸到十里外了!这说明主力大军也不远了!

    恐慌瞬间再次弥漫。

    朱由榔的心也猛地一沉,但随即强行镇定下来。斥候……不是主力。而且只有二三十骑。十里……正好是自己领域的边缘?那么远,效果近乎于无,但……

    他看向张煌言:“张尚书,营地现有多少可战之兵?能骑马的有多少?”

    张煌言快速估算:“陛下,疲兵虽有三

    千,但能立刻上马迎敌的精骑……不足百骑,且马匹羸弱。”

    百骑对二三十骑,数量占优,但状态天差地别。

    朱由榔脑子飞快转动。打?可能暴露营地虚实,引来主力。不打?斥候摸近,一样暴露。

    他忽然想起“王旗所向”的效果,士气稳固,不易溃散。效果随距离衰减,但如果让出击的部队在出发前,在自己身边待一会儿呢?会不会有点用?

    “靳将军留下的护卫中,有没有敢战善骑之士?”朱由榔问。

    “有!靳将军留下了五十骑亲兵,皆是百战老卒,马匹也相对较好。”一个靳统武的副将站出来。

    “好!”朱由榔站起身,“令这五十骑即刻准备,喂马,检查兵器。张尚书,再从其他部队中挑选五十名状态最好的骑手,凑足百骑。让他们全部到朕面前来集结,朕……朕要为他们壮行!”

    “陛下,万万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吴贞毓急忙劝阻。

    “朕就在营地中心,有何危险?”朱由榔摆手,“快去!斥候逼近,时间紧迫!”

    命令下达,很快,一百名骑兵,在御帐前的空地上集结完毕。

    他们大多面带菜色,但眼神里还保留着军人的锐气,尤其是靳统武那五十亲兵,沉默而剽悍。

    朱由榔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这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将士们!清狗斥候已到十里之外!他们想来窥探我营虚实,想来吓破我们的胆!”

    队列寂静,只有马匹不安的响鼻声。

    “但朕告诉你们,也告诉所有人!”朱由榔声音提高,“朕,大明皇帝朱由榔,不跑了!朕就在这里!朕的皇后在这里!朕的朝廷在这里!这里,就是我大明最后的阵地!”

    他走到队列中间,尽可能靠近更多的士兵。“你们,是我大明最忠诚的勇士!现在,需要你们去把那些清狗的眼睛挖掉!把他们的爪子剁掉!不要硬拼,袭扰,驱赶,让他们看不清,摸不透!然后,立刻撤回!”

    “朕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朕与你们同在!大明气运,与你们同在!”他喊出最后一句时,感觉自己周围那无形的领域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了这百名骑兵。距离越近的士兵,感觉越明显,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振奋,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

    百名骑兵,尤其是最靠近朱由榔的几十人,只觉得皇帝的话语像是有种奇异的力量,驱散了一些连日的疲惫和恐惧,胸膛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万岁!”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万岁!万岁!”

    百人齐呼,声音虽然不算震天,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士气。

    “出发!”带队的副将一声令下,百骑如风,冲出营地,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朱由榔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烟尘,手心微微出汗。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主动运用这个被动金手指,虽然只是让部队在出发前聚集在自己身边,享受一下核心区的效果加成。效果有多强?他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们?他也不知道。

    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王皇后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陛下,他们会没事的,对吗?”

    朱由榔看着远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愿吧。”

    “毕竟,朕这个‘跑路皇帝’,这次可是把宝,都押在这‘不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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