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一走,肃恒就翻了个身,从床上摔了下来,温昭走过去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问:“你还好吗?”
肃恒瘫坐在地上,倚靠着床柱,仰头望着她,露出一个傻笑:“还好。”
温昭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又从药瓶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捧到他身前,问:“解酒的,要不要吃一颗。”
肃恒晃了晃脑袋,抬手将自己的面具摘了,顺手往地上一扔,就把自己的脑袋往温昭的手掌上搁。
他傻笑着,将下巴放在温昭柔软的手掌,问:“你要吃什么?”
温昭手掌微微用力,将肃恒的两颊掐住,迫使他张开嘴巴,将解酒药硬扔进他的嘴里,看见他要吐,又掐在他的下巴凶他:“不许吐!”
肃恒合上嘴巴,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又靠回了床柱。
温昭趁这个时候也摘了自己的面具,翻了翻床边的柜子,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怎么只有一床被子。”
她坐在床上,脱下鞋子,用穿了足袜的脚踹他,问:“我把被子给你,你铺在地板上将就一夜行不行,现在快到夏天了,天气没那么冷,偶尔一夜不盖没事。”
又想了想,自我否定:“不行,我看他们在今晚的饭菜里下了药,晚上可能会来夜探我们的房间,看到你睡在地上,会怀疑咱们的。”
最后她妥协道:“要不我给你打晕了再放床上吧,这样我能自在一点,我长这么大还未曾与男子一同睡在过一张榻上呢。”
肃恒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等她分析完,又轻轻踹了他一脚,问他的意见,“哎,你觉得怎么样?”
肃恒抬起头来,仰面看着她,突然轻轻地,温柔地,喊了她一声:“陛下。”
温昭哪里听过他这样讲话,几乎是在逼迫硬汉撒娇了,温昭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巴,气道:“好好说话!”
肃恒没有躲闪,于是她的手掌便直接撞在他柔软的唇上。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温昭将手掌慢慢收回来,语气无奈:“你要干嘛?”
肃恒语气轻缓,直奔主题:“你的护卫会驯鸟,对吗?”
温昭不明所以,答道:“一点点吧。”
肃恒与她较真:“这世上凶名在外的飞禽,属仙鹤最难驯服了。”
温昭胡乱应付着醉鬼:“哈哈,是吗?不一定吧?”
肃恒伸手扶了一把床榻,把自己的身子从地上撑起来,又靠在她身前跪下,认真道:“是。满大乾最厉害的驯鸟师,也没有成功驯服过仙鹤,你的护卫,她是如何做到的,可以将方法……传授于雍州军吗?”
这怎么传授啊,先打一针麻醉,再往它脑子里植入一枚芯片,等它醒过来,自然就对玲珑产生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了,这能说吗?
温昭心虚地看向远方,扬声道:“她天生就招动物喜欢,也没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就是多喂点它喜欢吃的……”
“求你。”肃恒看懂她的推脱,他拽住她的衣袖,跪在她的身前,将身段和音量都放低再放低,颤声道:“告诉我吧。”
温昭被这话砸的懵了一下,她转过头来,看见他眼里的湿润。
她不明白,她问:“你怎么了。”
肃恒仰头看着她,少见地露出一丝脆弱,他问:“你知道沙依族人吗?”
温昭摇摇头。
肃恒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沙依族人,是在十二岁。那年皇后姨母突然故去,举国哀悼,先皇难过了许久,终于愿意送我回雍州,使我与父母团聚。我就是在回雍州的路上,被沙依族人绑架的。”
“准确来讲,那不能算是绑架,应该说是,俘虏。”
“那时候的沙依族人兵强马壮,生性蛮横,不善种田,善抢劫。到了秋收的日子,咱们的百姓刚把田里的粮食收起,他们就扬起了马鞭。”
“他们什么都抢,庄稼、牛羊、女人、小孩,凡是有点用处的,他们都要。”
“我父亲镇守雍州,常年与他们打仗,虽已费尽心力,却总是拦不住他们的扒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昭接话:“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驯鸟。”
温昭疑惑:“什么?”
“雍州城很大,地势也复杂,北边是连绵的高山,东边是成片的湖泊,西边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的城墙可以将主要城区围起,却没办法囊括所有田地。”
“他们来抢东西时,会先派几千人去城门口佯攻,把雍州军的兵马和视线都吸引过去,再把他们驯好的猛禽送进来。”
“他们驯养的鹰隼很大,和今天的这只仙鹤一样大,他们的探子会把自己绑在鹰隼的肩背上,乘着鹰隼飞进雍州城,落在城中随便一个角落,在人群密集处放几把火,在吃水的井中撒几包药,轻易就能让雍州城乱起来。”
“城内乱了,城外又有一队兵马堵着,雍州军如果不打出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骑兵流窜到城墙外的任何一处村庄或田地里。”
“可追出去之后,他们又不与我们正面硬拼,而是根据我们分出的队伍动态和地形条件和我们打游击。”
“他们驯养的那几只鸟会一直飞在我们的头上,时时刻刻向对方汇报我们的位置。”
“我们的弓箭追不上它们飞翔的高度,无法把它们射下来,所以我们总会慢他们的抢劫队一步。”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和这个土匪外族对抗,我们增加城墙范围,扩充军队人手,研究更好的弓箭,四处学习驯鸟猎鸟的技术,才慢慢地,守住了雍州城的百姓和粮食,拥有了十万的兵马。”
“可是,仅仅守住雍州城是不够的。”
“他们的骑兵会绕过雍州,穿过北术国的地盘,联合仟吉国一起,跑向寒州、雁州,再次把手伸进大乾百姓的粮仓里。”
“我们必须把他们打掉。”
“但他们驯养的鸟儿轮流飞在天上,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们军队的位置一直是暴露的,他们永远能先我们一步布置陷阱或是离开。”
肃恒神情悲愤,声音沙哑,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恳求温昭:“陛下,我们需要知道,那些鸟儿到底要如何驯,才能为我们所用,才能将我们的士兵也送上去,打掉对方的这些眼睛。”
“陛下,你就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