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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吕布斗鬼

    水袖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般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那转身慢得揪心,一寸一寸,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又仿佛在无形的琴弦上拖曳。

    吕布瞳孔微缩,握杆的指节微微泛白。他上过真正的战场,嗅过血与火的味道,此刻这阴森舞台上弥漫的却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粘稠、更窒息的……悲怨。那旦角的背影,像一株被月光浸透的枯木,美得诡异。

    头面上的珠翠,在昏黄摇曳的光里,闪过幽冷的光点。

    终于,她完全转了过来。

    范剑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确实是一张上着浓重油彩的贵妃脸,粉面,凤眼,樱桃口,标准的古典美。可那妆容……太过鲜艳,鲜艳得像要滴下血来。更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珠竟是完全僵滞的,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虚空,对近在咫尺的两人视若无睹。

    然后,她动了。

    没有伴奏,她便自顾自地舞了起来。兰花指,云手,碎步……动作标准得像是从教科书里刻出来的,一板一眼,却也因此而失去了活人的柔润,透着一股线牵木偶般的僵硬。水袖甩出,落下,再甩出,在昏光里划出苍白的弧线,像两道挽联。

    她在空旷破败的舞台上,独自演出着一场无人观赏的《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 一句唱,毫无预兆地,从她喉间挤了出来。

    那声音尖细得不似人声,拖得极长,每个字都仿佛在生锈的琴弦上刮过,带着嗡嗡的颤音和空洞的回响,瞬间刺透了剧场的死寂,钻进人的耳朵里,直往脑仁深处扎去。那不是唱,更像是一种深埋多年的悲鸣,终于找到了裂缝,溢了出来。

    范剑腿一软,几乎要瘫下去,死死抓住旁边破烂的座椅靠背。

    吕布却猛地踏前一步,长杆尾端重重一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竟暂时压过了那诡异的唱腔。他声如寒铁,打断那无尽的悲音:“人有人路,鬼有鬼途!在此搅扰,是何道理!”

    那“云鹂”的舞姿,骤然一顿。

    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像一尊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华丽偶人。只有那对僵直的眼珠,极其缓慢、极其机械地,转动了一下,最终,一点一点,落在了吕布身上。

    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吕布感到一股阴寒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但他寸步未退,横杆当胸,气势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云鹂”涂得鲜红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两边咧开,拉出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空洞而巨大的“笑容”。更多的唱词,混着模糊不清的、仿佛许多人在痛苦**的嘈杂背景音,从她咧开的嘴里倾泻出来: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而就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吟唱中,舞台两侧的黑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像是很多只脚,在拖着地,缓慢地移动。

    昏黄的灯光边缘,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它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有蟒袍,有靠旗,有青衣的素褶子……但无一例外,都是破败不堪,颜色黯淡如同蒙了厚厚的灰尘。它们的脸,也都模糊在浓重的油彩或深深的阴影里,只有一道道麻木、呆滞、却同样“注视”着台下的视线,从黑暗里透出。

    它们无声地聚拢到“云鹂”身后,如同臣子簇拥着君王,又像一群提线木偶,等待着共同的指令。

    剧场里的温度骤降,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那无数道冰冷的视线汇聚,压力如同实质。

    范剑的牙齿开始打颤,咯咯作响。

    吕布深吸一口气,将长杆缓缓举起,杆头指向那被众“人”簇拥的贵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范剑,也像对自己说:

    “戏,唱完了。”

    “该亮亮真家伙了。”

    吕布话音刚落,舞台上的“云鹂”嘴角那诡异的笑容骤然消失。她头颅猛地一歪,发出“咔”一声轻响,像是颈骨断裂,整个脑袋以极不自然的角度垂在肩上,可那对僵死的眼珠,依旧死死“钉”着吕布。

    “嗬——”

    她身后那一片簇拥着的黑影,齐刷刷地,从喉间挤出一口悠长、沉闷的呼气。那不是呼吸,更像破旧风箱的嘶鸣。紧接着,所有“人”动了。

    不是走,是滑。

    厚重的戏服下摆仿佛没有脚,它们贴着舞台布满灰尘的地板,无声而迅疾地向前滑来。水袖、袍角、靠旗在昏黄摇曳的光里拖出残影,如同黑暗本身在蔓延流淌,速度快得与刚才迟缓僵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退后!”

    吕布低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那根原本用来挑幕布的长杆在他手中嗡地一声抖得笔直,竟带起了破风之声。他不退反进,迎着最先滑到台边、一个穿着黑色箭衣武生行头的黑影,一杆当胸捅去!

    这一下毫无花俏,只有战场上磨砺出的狠绝与速度。

    长杆结结实实捅中了那“武生”的前胸,触感却让吕布心中一沉——不似血肉,倒像戳进了浸透水的败絮,又韧又粘。那“武生”只是微微一顿,滑势不减,两只戴着白色护腕(此刻已污浊不堪)的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阴冷腥风,直抓吕布面门!

    吕布拧身撤步,长杆顺势回拉,变捅为扫,杆身狠狠砸在“武生”腰侧。这次有了实感,仿佛击中了朽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武生”被扫得向一旁歪斜,撞倒了旁边两把堆着的破椅子,但立刻又调整过来,与其他几个已滑下舞台、包抄过来的黑影,继续逼近。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种非人的协调,沉默而执拗。

    范剑已经退到了几排座椅之后,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柱,浑身发颤,手里胡乱抓起一个不知谁丢下的旧保温杯当武器。他看到吕布被围,那根长杆左支右绌,虽然力道刚猛,每一次挥击都能暂时逼退一两个黑影,但那些东西似乎不知疼痛,也无惧损伤,被打倒了,不过是迟缓片刻,又蠕动着站起或滑来。更可怕的是,它们包围的圈子,在缓慢而坚定地缩小。

    “吕……吕哥!它们、它们好像越来越多!”范剑带着哭腔喊。

    的确,舞台深处的黑暗里,还在不断“滑”出新的身影,穿着各色行当的戏服,无声加入这场围猎。整个观众席前方,几乎要被这些阴森的“戏子”填满。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陈年灰尘、霉烂织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而舞台中央,那歪着头的“云鹂”,始终没有动。她就那样静静“立”着,如同指挥千军的傀儡师,鲜红的唇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又弯起了细微的弧度。

    吕布又是一杆扫退一个扑上来的“老生”,气息已微微粗重。他心知不能久战,这些东西邪门,力气仿佛无穷无尽。眼角余光瞥见侧方一条通往后台的狭窄过道,似乎还没有被完全堵死。

    “走那边!”他暴喝一声,长杆抡圆了猛地一个横扫千军,暂时将身前的几个黑影逼得后退几步,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一把拽起腿软的范剑,朝着那条过道猛冲过去!

    两个“青衣”模样的黑影正要从过道口滑出拦截,吕布手中长杆如毒龙出洞,连点两下,戳在它们肩头,将其撞得趔趄后退。两人趁机一头扎进了过道浓稠的黑暗里。

    身后,那纷乱的滑行声骤然加剧,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暗中,吕布拉着范剑,只凭刚才惊鸿一瞥的记忆和对方向的直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过道狭窄,堆满杂物,不断有破烂的戏箱、倒塌的景片挡路,撞得两人身上生疼。

    “往……往哪跑啊吕哥?”范剑带着哭音问。

    “找路!找光!或者找它们‘根子’在哪儿!”吕布咬牙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适应,搜寻着任何异常。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这鬼剧场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撑着它们!

    过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身后越来越近的、无数衣物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以及那仿佛贴着后颈吹来的阴冷气息。就在范剑几乎绝望时,吕布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木门,门缝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

    那光,不像手电,更不像灯,幽幽的,仿佛凝固的血。

    门的上方,一块斑驳的铁牌勉强可辨:

    道具室。

    身后的滑行声,已近在咫尺。

    吕布与范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决绝。前有未知诡异的红光,后有无数阴魂不散的“戏子”……

    “进去!”吕布不再犹豫,一脚踹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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