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又换新人了。”
车内的男人低低开口,声音清醇,语调却冷得像是淬了冰,裹挟着浓浓的厌恶。
“少爷,不能忍了,再放任那位大小姐孟浪下去,咱们席家就成镇上的笑话了!”
小厮的声音传进耳畔,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放下,只剩帘子在窗口轻飘飘摇晃。
远远的,模样娇俏的少女正踮着脚尖在男人耳边呓语,那男人生得俊,微微低头,似是在认真听她的话,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分明在盯着少女雪白的脖颈。
“你明日照常出摊卖菜饼,惹恼了程林,他一定视你们为刺头,只要看到你在九侪街露面,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林薇在部署缜密的计划,而谢景之早就被她身上的香气熏晃了神,他怔怔盯着林薇的脸,直到林家的马车离开,他也没能回过神来。
“景之。”
倏地听见娘的声音,谢景之怔愣一瞬,徐徐回眸,妇人站在院子里,笑着朝他招手。
“儿,过来。”
谢景之走到她面前,俊脸上弥漫着淡淡丧气,“娘,是儿子没本事,护不住你,只能寻求别人帮忙。”
“胡说什么?你是娘的骄傲。”妇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得一脸慈爱,“方才那位,是薇薇小姐吧?”
谢景之顿了顿,眸中闪过一瞬讶然。
“你不必瞒着娘,这镇上几千户人家,只有一家姓林。”妇人笑盈盈看着他,担忧深藏在眼底,“景之,你与薇薇小姐……”
余下的话,她没再说,只是在等儿子回答。
谢景之仓惶别过脸去,一想起方才他们贴得那般近,蓦然红了耳尖,“娘,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
谢景之回眸,见妇人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登时一愣。
“娘还担心你会心悦薇薇小姐呢,毕竟她长得好,心地也好。”妇人拍着心口,长出一口气,声音都轻松不少,“咱们这样穷苦,是高攀不起林家的,薇薇小姐又是天仙似的人物,你们俩若是有意,且不说林老爷舍不舍得掌上明珠下嫁,就算是娘也不会同意的,那样好的人,不该与咱们一同吃苦。”
“景之,你要摆正自己的内心,不可动情。”
“咱们配不上。”
配不上?
谢景之怔了许久,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头,丹凤眼中戾气横生。
他不配,那个哑巴就配了?
明明三天前……林薇眼里还是有自己的。
匆匆赶回林家时,天已经沉了。
林薇站在自己院子前,唤了几声庞大,不得回应。
思琪还算有眼力,跑上前将几间屋子看了个遍,出来时,脸都是白的,“小姐,宋青眠和庞大都不见了!”
林薇缓缓侧眸,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小丫鬟,轻步移过去,“我带回来的那个男子去了何处?”
丫鬟年纪小,见到恶名在外的大小姐便止不住浑身发抖,“奴……奴婢瞧见他被张管事请走了。”
林家另一侧,宋青眠被人一左一右压着肩膀摁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张清隽的脸紧贴着冰凉的砖地,硌出一道道印迹。
“老爷,小姐是真的想弥补他,这让他留在林家!”庞大也被制住,他努力仰着头,试图与家主辩解。
火苗在烛台里跳动,映亮林广全铁青的脸,他颧骨高耸,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弥补,用得着将人掳到自己院子里吗?”
“老爷——”
“住口!”张管事狠狠瞪向庞大,老脸上挂着不耐,“老爷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和你一个狗奴才解释不成?”
宋青眠掀开眼帘,视线扫过林广全脚下的布靴,再一点点往上,目光森然,他只是阴恻恻的盯着林广全,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举动。
“不服气?”林广全垂眼望着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我想弄死你,犹如弄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在这个镇上,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看我的。”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林家的女儿?”林广全自然知道他是个哑巴,眼底的讥讽更甚,“莫说是林家的小姐,就算是丫鬟,你也是娶不到的,老张,给这个不识相的混账一些教训。”
“是。”张管事点头应下,将手里拇指粗还长着尖刺的藤条充分浸泡在辣椒水中,又往上撒了点盐巴,一鞭下去,保准皮开肉绽。
庞大看着他的动作,顿时吓白了脸,知道自家小姐有多在意宋青眠,顿时跪不住了,张嘴就要求情,“老爷!都是奴才的错,您要罚就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家丁捂住了嘴,到底是一个宅子里做事的,谁也不愿意让庞大领了这罚。
而宋青眠,不过是大小姐一时的玩物,打便打了。
张管事打量着跪爬在地上的宋青眠,嘴角勾起狞笑,盘算着第一鞭该抽到什么地方。
是后背?还是肚子?
亦或者是他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脸?
“谁敢动他!”话音才落,屋门便被人大力推开,重重撞到墙面上。
林广全眸光瞬间凌厉,像刀子般射向门口。
林薇跑得急,发髻有些凌乱,她张着粉唇,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一眼便瞧见了被制服在地的宋青眠,头皮瞬间发麻,慌忙冲了过去。
她才一来,那些压着宋青眠的家丁就急着松开了手。
林薇蹲在他身侧,轻轻捧起他的脸,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只有脸颊上压出了几道印子,顿时松了口气,下一瞬,她缓缓抬眸,看向坐在高位上的父亲,“爹,趁我不在,贸然让人进了我的院子,带走我的人,这不妥吧?”
宋青眠仰头看着她,心口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带起轻微的痒意,这种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林薇说自己是她的人。
她又救了自己一次。
终年阴云笼罩的世界拨云见日,烟消雾散,逐渐清新暖和起来。
他贪婪的享受着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叫嚣着,不愿将目光从她身上抽离。
“混账!这林家上下都是我的,有何处我去不得?”林广全拂袖砸碎手旁的茶盏,拍桌而起,“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玩物与自己亲爹翻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