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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昨日死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景荔半睁着眼,靠在景风小院里那老槐树下的旧躺椅上,手里捏着个喷水的小瓶子,闲得没事就往边上几盆月季上洒点水珠。

    水珠落在叶片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花瓣沾了水之后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院子里特别安静,只有角落那边翻书的窸窣声和蝉鸣。

    那个成天赖在院里的梁先生,又抱着本厚得像板砖的书,歪在藤椅上一动不动,好像要跟椅子长到一块儿去了。

    景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心想干脆回吧台趴一会儿,突然外面传来了引擎的咆哮声。

    这动静太冲了,和古城慢吞吞的日子完全不对味。

    玛莎拉蒂横冲直撞地刹在院门口,半个巷子都被它占住了。

    车门一开,先甩下来一双鲜红的限量高跟鞋。

    紧接着,舒小熏扭着腰走出来,脸上妆画得挺讲究,但眼神里那股酸溜还是藏不住。

    她身边还站着个男人。

    几年没见,覃莫尧不像从前那么青头愣脑了,西装是顶尖定制,眼透着股生意场上打磨出来的凌厉,看谁都像在往下瞟。

    俩人站一块儿,活像从什么误闯进菜园子的两只鹦。

    他们的穿着与周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舒小熏目光扫过院子一圈,最后钉在景荔身上。

    她眼珠子一转,先是掠过一丝暗爽的轻蔑,马上又换上一副假装心疼的嘴脸:“哎哟,小荔?真是你啊!”

    她松开挽着覃莫尧的手,一步步走过来,声音拿捏得不高不低,刚好能钻进院子里唯一那位客人的耳朵里。

    “我刚刚都不敢认。你怎么……怎么住这种小破院子啦?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好?你要真过得不好,怎么不来找我呢?”

    景荔没理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换了只手拿喷壶,继续慢条斯理地给另外一盆花洒水。

    那份悠哉劲儿,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啥。

    被这么晾着,舒小熏心中那种憋屈感又冒上来,跟她当年在景家时一样,喘不过气。

    她千辛万苦把人家未婚夫撬到手,可不是为了被这样无视的。

    她正要开口呛回去,覃莫尧迈步走了过来,停在景荔跟前。

    女人穿着件宽大的棉麻裙子,光着脚,脚踝上绕了根红绳。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在她身上斑斑驳驳地跳着,勾出一身前凸后翘的线条。

    脸蛋比以前更明艳了,没了当初的单纯天真,反而多了点风情味。

    像夜里野地里没人管的花,沾着露水,顶着月光,艳得扎眼,还带刺。

    他嗓子轻轻滑了一下,心里腾起一股征服欲。

    她本该被他捏在手心的。

    “景荔。”覃莫尧开口了,声音冰冷,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这院子,我要了。”

    他朝后瞥了一眼舒小熏,对方立马心领神会,从包里抽出一份纸,递上前。

    “莫尧看上这块地了,打算做高端度假村。小荔啊,我们也知道你日子不太宽裕,所以他才特意开了最优的价。”

    她顿了顿,下巴一抬,字字清楚地砸下来:“五千万。合同一签,钱立刻到账。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了,不用在这偏僻地方风吹日晒、自个儿折腾个小破店了。”

    五千万。

    换走她一砖一瓦亲手垒起来的窝。

    用不到当年景家零头的数字,来扇她的脸。

    真是阔气得很。

    空气瞬间绷紧。

    舒小熏得意地盯着景荔,等着她失魂落魄。

    覃莫尧也死死看着她,他要的是她要低头认命。

    他要她懂,没了景家的壳,也没了他的照应,她啥都不是。

    可结果,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景荔停下手中的活儿,轻轻放下手里的喷壶,忽然笑了一声。

    她抬起头,唇角一勾:“覃总,出手真是阔绰。”

    她站起身,光着脚,一步一步往吧台走去。

    走得不急不缓,棉麻长裙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整个院子好像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覃莫尧喉咙一紧,忽然有点摸不清她在搞什么名堂。

    景荔绕到吧台后面,指尖滑过一排玻璃杯,拿下一只复古造型的酒杯。

    “覃总都这么给面子了,我要是不回敬一下,那多不礼貌。”她笑着说,,“我亲自调一杯,就当是庆贺我们再一次见面。”

    话音落,她手指翻动。

    冰块倒进杯中。

    她抓起一瓶深色基酒,瓶子在掌心一转,酒液划出了道利落的弧线,准确落杯。

    接着打开第二瓶,第三瓶。

    混合在一起后,酒液颜色发生变化,最后竟泛出一抹血似的红,在阳光底下看起来又艳又邪。

    她没摇酒壶,只用一根细长的吧勺慢悠悠搅动。

    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全程她都笑着,笑得轻佻迷人。

    舒小熏越看越不对劲,悄悄拽了拽覃莫尧的袖子。

    覃莫尧压根没搭理旁人,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吧台后面那个女人。

    她的身上有种他从没见过的劲儿,让人挪不开眼。

    景荔终于不动了。

    她把那杯血红的酒轻轻往前一送,稳稳停在覃莫尧跟前:“覃总,您慢用。”

    覃莫尧低头看那杯子,里面红得发暗的液体飘着一股浓烈又古怪的味儿,闻着嘴里跟着发干。

    “叫什么名?”

    景荔一只手拄在台面上,身子朝他凑过去,红唇几乎擦着他耳朵边滑过。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低语:“昨日死。”

    覃莫尧猛地一震。

    景荔慢慢退回原位,脸上那层笑彻底卸了,只剩下冷冰冰的一片。

    她抬手,先指了指桌上的合同,又点了点那杯酒:“喝下去。”

    “我签字。”

    话音刚落,角落里一直低头看书的人,慢悠悠翻过一页纸,缓慢地抬起头来。

    梁骞把书盖上。

    “啪”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小院里格外扎耳。

    他站起身,瘦高的身形从藤椅的暗影里走出来,一眼都没给覃莫尧,只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这份彻头彻尾的无视,比骂人都难堪。

    覃莫尧的火气猛然燃起,冲着他背影吼道:“你给我站住!你算哪根葱?”

    梁骞脚步没停,右手抬起,抬手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身影一晃,没了。

    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当空气晾着,又被景荔一杯酒逼到墙角动弹不得,覃莫尧一向端着的架子,瞬间碎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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