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黄狗便寸步不离地在后面跟着她,一人一狗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生出种说不清的亲近。
周五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过街道,梧桐叶在地上铺了层金毯。
宋林致背着书包慢慢走,黄狗跟在她后面,她忽然停下,低头看它:“你说,我要不给你取个名字?”
黄狗像是听懂了,抬起头“汪”了一声,尾尖摇得更欢,眼里亮晶晶的。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宋林致笑着继续往前走,心里盘算着。
路过街角时,黄狗突然对着一家店面狂吠起来,声音急促,还赖在原地不肯走。
宋林致被它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店里有什么动静,顺着它的目光抬头“苏记美味馄饨”。
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
“原来你是想吃这个啊。等着。”
她走进店里,很快提着个冒热气的纸碗出来,在黄狗面前晃了晃:“走吧,回去再趁热吃。”
黄狗立刻欢腾地跟上来,尾巴摇起来了。
又过了几天,下晚自习的路上,夜风带着凉意。
宋林致踢着路边的石子,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要不叫你‘黄黄’怎么样?你看你的毛都是黄色的。”
黄狗:“……”
没等宋林致再说话,它突然朝着不远处的“苏记美味馄饨”又叫起来。
宋林致赶紧蹲下身制止,压低声音:“嘘!小声点,老板都睡了。明天,明天一定给你带馄饨,行不行?”
可黄狗还是不肯走,就那么望着那家店的方向,眼神执着。
宋林致看着它,忽然想起,上次带它经过这里,它也盯着这家店看了好久。
联想起这两次的情况和谈话内容,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迟疑着开口:“你……你是喜欢‘苏苏’这个名字吗?”
话音刚落,黄狗立刻不叫了,猛地抬起头,尾巴“啪嗒啪嗒”拍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宋林致愣了愣,随即笑出声:“行,那我以后就叫你‘苏苏’了。”
……
两年后,宋林致高考完还是见过‘苏苏’的,但她也想不到那居然是最后一次见面。
黄狗躺在地上,它的黄毛被暗红的血浸透,一缕一缕黏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曾经总爱摇得欢快的尾巴此刻僵直地垂着,沾着尘土和血渍。
前腿不自然地拧着,能看见皮肉翻卷的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它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刚才那棍落在头上时,它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眼睛。
血越流越多,在身下积成一汪,映着灰蒙蒙的天。
它的眼皮越来越沉,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里浮现出宋林致的脸。
然后,一切都暗了下去。
因为家庭和外地上学的缘故,宋林致都很少回宜城。
大一放寒假想回家一趟,结果一直都没找到苏苏,问了周围邻居也都说没再见过。
那时的她以为苏苏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直到22岁大学毕业那年夏天,由于生源地档案的原因,宋林致再次回了一趟宜城。
刚好班上举办了同学聚会,从其他同学口中宋林致得知,那只经常陪着她的黄狗是被程平等人报复打死的,身处异首。
……
原来,谢嘉珩早就见过宋林致了。这是他们的第二世。
清晨的阳光透过VIP病房的落地窗斜斜切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
谢嘉珩躺在病床上,眉心动了动,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脑海中和宋林致前世今生的无数碎片骤然拼凑完整,眼里恢复清明。
他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撑着床单慢慢坐起身,白色的病号服松垮地穿在身上,露出锁骨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咔哒”一声,徐承光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紫罗兰,打算换下床头柜上快要凋谢的百合。
他抬眼的瞬间,目光与谢嘉珩撞个正着,手里的花束“啪”地掉在地上,紫罗兰滚了一地。
“谢嘉珩?!”他惊得声音都颤了调,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惊,“你醒了!我马上去叫医生!”
他刚转身要跑,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又透着威压:“小承子。”
徐承光浑身一僵,一听到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缓缓转过身去,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
只见谢嘉珩正抱臂靠在床头,眼神淡淡扫过来,俨然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和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谢嘉珩指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语气冷淡如旧:“过来。”
徐承光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动脚步,最后竟不受控制地一个滑跪,“咚”地跪在病床前,膝盖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他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滑落,哽咽着喊出那个在心底藏了无数次的称呼:“殿下!”
谢嘉珩:“……”
他刚想开口,动作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
他皱着眉,朝徐承光扬了扬下巴,“快起来。现在是新中国,之前的那些封建做派你要赶紧改过来。”
徐承光这才回过神,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拍着裤子上的灰,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是。”
医生很快赶来,拿着听诊器仔细检查,又翻看了最新的CT报告,最后摘下听诊器,对匆匆赶来的苏芸笑道:“苏女士,您儿子恢复得很好,各项指标都正常,记忆和认知也没受影响,再住院观察一周左右,就能出院了。”
苏芸看着儿子的脸,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谢嘉珩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连忙安慰道:“妈,没事了,我现在还活着呢。”
“我自己来。”苏芸接过谢嘉珩递来的纸巾,擦着眼泪,“还说呢,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看到你一身的伤,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你做了好几道手术。”
苏芸想了想,对他说:“小苏,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咱们还是回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