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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风波起

    师屏画大惊失色,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突然腰上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抱离了原地。

    众人只见魏承枫把苹果随意一抛,举着那舞姬的腰转了半圈。舞姬蓦然凌空,吓得伸手拽住了梁上坠下来的红色轻纱。

    轻纱与花瓣齐齐落下来的时候,她亦吓得抱住了魏承枫的肩头。

    而那支箭,已经穿着苹果,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堂中掌声雷动。

    他们于高朋满座中,隔着透明的红纱,看向彼此眼底。

    “我说了,没事。”魏承枫的眼睛是极为罕见的纯黑,烛火倒映在他眼中,有一种妖异的美,连眼尾的黔墨都仿佛有了华彩。

    师屏画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魏承枫这才敛眼将她放下,从她头顶揭开了那层薄纱。

    他掸了掸衣上的花瓣,看向了整理头发的师屏画:“好了,闹得差不多了,我俩得去更衣了。”

    说着跟在她身后,俯身捡起了她手臂上垂着的一段绫罗。

    他们走的一前一后。

    但绫罗轻盈又缠绵,将他的手牢牢缠在一起。

    “是是是!恭送魏大理!”

    “快点回来啊!还没有尽兴呢!”

    “嗨,男人怎么能说快呢……”

    师屏画往地上看了一眼。

    谁都知道是苹果射中了箭。

    而不是箭射中了苹果。

    眼看他二人成双成对相携而去,赵勉不禁又羞又恼。他本来就想借舞姬抛砖引玉,没想到砖啊玉啊一个都没捞着,倒是让他们得了满堂彩。

    他冷笑一声:“想不到魏承枫外出几年,倒是惹上了沾花惹草的习气。丢下诸位大人便去与个官伎厮混,真是无礼,不愧是野娘养的!”

    其实在宴饮中这是常有的事,旁人做起来还要算是一桩美谈,只是赵勉气急了骂上两句,其余人也只好赔笑。

    正在这时,有个婆子从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诶哟!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后院里丢了个女眷,说是、说是被魏大理领进青梧阁里,就没有再出来过。”

    满座哗然。

    官家小姐和官伎可不一样,后者只是妓女,前者是他们的妻女。魏承枫狎妓,大家都还可以为他开脱,但是他淫辱他人妻女,这可是个贪色好淫的无耻之徒了。

    诸位大人纷纷往后院递口信,一听不是自家女眷便松了口气,又好奇究竟是谁家这么倒霉,被魏承枫轻薄了。

    赵勉得意地摇着扇子起身:“兹事体大,我去请姑姑来!”

    他所说的姑姑,便是魏家的主母,徐国大长公主赵长姁。当年魏侯带着魏承枫尚公主,官家赐下宅邸在侯府东面,两家打通分作东西二苑,现如今赵长姁便住在一墙之隔的东苑之中。

    一众官员只觉得今天这宴会初品平平无奇,到赵勉与魏承枫两男争一女渐入佳境,如今更是高潮迭起,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这场宴赴得真是十分划算了,只恨不得跟着赵勉去拜见大长公主,好好看一场老娘打儿子。

    他们可记得魏承枫年少时的光景,大长公主下手可从不手软。

    *

    师屏画和魏承枫对大堂里的变故丝毫不知,两人走到屋外,见月上中天,笙歌远了,凉风习习,一时之间都松了口气。

    魏承枫刚从边地回来,手下都是禁军,不远不近地跟在周围。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魏承枫问。

    师屏画竖起了一根手指,点上了自己的唇,然后摆了摆手。

    魏承枫眯起了眼睛:蕙质兰心,可惜是个哑巴。

    他问人取了笔,然后从袖中取出折扇,哗地打开,平摊在她面前。

    扇面是副山水画,还没有题诗。

    师屏画摘了笔,随手写道:“哪儿都可去,唯独青梧阁。”

    魏承枫在她隔壁续写:“那便去青梧阁。”

    他写的龙飞凤舞,摆在秀气小楷旁边,师屏画觉得很有趣,续写得驾轻就熟:“我去,可;你去,不可。”

    掳了齐大娘子,把灌醉的魏承枫放进去,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都得成亲了。就算成亲,魏承枫和齐酌月也得背一辈子骂名,所以最好进都不要进。

    魏承枫心下了然是后宅阴私之事,不免嗤之以鼻,深宅妇人也就这点成算。

    然而刚领着师屏画走到半路,斜拉里就踱出一人,头戴乌纱,身穿紫衣,看上去像是坐衙当中抽空来赴宴。

    魏承枫与林立雪打过照面,外放时因为属地邻近,公务上多有往来。

    不过林立雪为人清正,今日还以开封府尹的身份来赴他的宴会,魏承枫对他颇为和颜悦色:“林大人今日光临寒舍,令我府上蓬荜生辉。招待不周处,还请林大人多多海涵。”

    林立雪忙了一天公务,特意提前放衙,来参加魏承枫的宴席,就想问一件事。

    ——师屏画究竟是不是他的外室。

    谁知他压根不用问,就看了全场。

    在座的文武百官也许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仙子是谁,但林立雪刚与师屏画刚交过手,对她的形貌印象很深,即使她换了衣装,头戴面纱,扮作一位舞姬。

    试想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人,能得疯王公如此爱怜?

    若真是普通舞姬,萍水相逢,她为何如此大胆摸他的手,他又为何如此默契地琴瑟和鸣?

    怪不得师屏画有恃无恐。

    怪不得开封府牢恍若无人。

    疯王公衣锦还乡,迫不及待见美人,竟一刻也等不下去。

    上午审讯。

    下午劫牢!

    林立雪金刚怒目地瞧着两人:“我以为大丈夫不该如此缠绵妇人。”

    魏承枫心下一沉:长公主要用闺房之事害他名誉扫地,难不成林立雪也掺和了一脚?

    师屏画则心怦怦直跳——林立雪认出她来了,还觉得她偷的“他”是魏大理!

    她咬咬牙,决心暂时认了这回事,缠上魏承枫的手臂,小鸟依人躲向他身后,私底下拽拽他,示意他赶紧走。

    魏承枫藏了师屏画,反问:“林大人可有婚娶?”

    林立雪一懵:“我儿子都要考科举了。”

    “不错,林大人与夫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魏承枫说到此处,冷冷抬眼,“你自己有老婆,却来告诫我不近女色?林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林立雪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不客气,拿师屏画与自家夫人作比,他这个可是别人家的老婆!还是个杀了夫的寡妇!

    “魏大理前途似锦,委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妇人坏了自己的声名,还不如将这妇人乖乖交出来,也省得我难做。”

    “凭什么?”魏承枫眼神徒然变冷,“林大人,我以为你官声清明,大公无私,没想到你这个开封府尹,还管到我们侯府头上来了。偌大一个汴京,还不够你管的嘛?好自为之。”

    说罢带着师屏画甩袖便走。

    自此,林立雪对魏承枫与师屏画偷情一事再无怀疑。

    就看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他都开始怀疑姚元琛案另有元凶。

    “姚元琛极大概率为他所杀,只为了强行霸占人家妻子,他真是枉为大理寺卿!知法犯法!”

    林立雪确定了案情,当机立断直奔隔壁大长公主府。他虽然带了官差,但是要搜侯府却是不能,他是汴京父母官,对这些皇亲国戚却也决不能说搜就搜。

    高门甲第最重体面,又何况钟鸣鼎食之家,凡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能闹到官府。他得跟长公主通个气,请她自己交出师屏画。

    赵长姁前脚刚得了外甥的信儿,后脚便有林立雪面色铁青地求见:“令郎甫一回京,便差人来我开封府劫了个寡妇金屋藏娇!还请殿下清理门第,把那寡妇还与我来!她身上还背着人人命官司!”

    赵勉喜从天降:“哈哈哈,他还抢人小寡妇?!想不到啊魏承枫!几年不见,竟变成个登徒子。又是官家娘子又是舞姬的,现在竟来了个寡妇,他到底有几个姘头?”

    赵长姁蹙眉:“林大人稍安勿躁,我这便去捉那逆子。”

    “姑姑带上我!”赵勉迈开长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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