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听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以为自己拿着2025年的手机,有着超前的眼光,是在带着老爹飞。
结果现在看来,老爹这个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江湖,一旦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那爆发力简直吓人。
夏建国把那台略显笨重的诺基亚扔回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那种属于中年企业家的精明和得意还没完全散去。
他对面的沙发上,刘波正死死地盯着他。
刘波手里夹着半截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段,摇摇欲坠,但他似乎完全忘了抽。
刚才夏建国讲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
“小东”。
这是夏建国对电话那头的称呼。
刘波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像是一台过载的离心机。
他在来金华之前,做过无数种设想。快看网那个神秘的创始人,也许是某个归国的海归精英,也许是某个不想露面的互联网大佬的小号,甚至可能是某个红二代出来练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线索会断在这个小工厂里。
或者说,不是断了,而是接上了一根让他头皮发麻的高压线。
“夏厂长。”刘波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干涩,像是被烟熏过的砂纸。
夏建国放下茶缸,心情不错地看着这位央视大记者:“怎么了刘记者?刚才是家里的小事,见笑了。”
“没事。”刘波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刚刚听你电话里,管你儿子叫小东?”
“是啊。”夏建国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顺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扔给刘波,“小名,从小叫到大了。”
刘波没有接那根烟,任由它滚落在沙发缝里。
他死死盯着夏建国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略显浑浊的瞳孔里挖出真相:“他的全名,叫夏晓东?”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是“夏晓东”,那线索就断了。
夏建国摇了摇头,点燃了自己嘴里的烟:“不是,没那个‘晓’字。单名一个冬。”
刘波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哪个冬?”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东方的东?”
夏建国吐出一口烟雾,奇怪地看着这个反应过激的记者:“不是,春夏秋冬的冬。这名字是他爷起的,夏耘冬藏的意思。”
“夏冬……”
刘波喃喃自语,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嚼碎了,咽下去,又反刍上来。
夏冬。
快看网的创始人,微博上那个粉丝百万、从未露脸的神秘ID,那个一手策划了新浪反击战、广告拍卖,把互联网流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幕后黑手。
竟然真的叫夏冬。
更可怕的是,这个名字的主人,是眼前这个卖塑料玩具的中年男人的儿子。
这合理吗?
这一点都不合理。
这就好比你告诉我,比尔·盖茨的亲爹在那个年代其实是个在街边修自行车的,而且对自己儿子搞出的微软一无所知,只觉得儿子是个修车的好苗子。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刘波。
“怎么了?”夏建国看着刘波变幻莫测的脸色,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名字有问题?犯忌讳?”
“没什么。”刘波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记者,是央视的特约记者,他见过大场面。
他把手里那截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很大,像是在镇压某种情绪。
“夏厂长,你知道你儿子在外面做什么吗?”刘波试探着问。
夏建国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又带着点宠溺的表情:“害,瞎搞呗。这小子从小主意正。”
“前段时间说是跟几个同学随便搞了个网站。我也不太懂,反正他不向我要钱,我也就随他去了。”
刘波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快看网!现在的第一门户网站,你管这叫随便搞了个网站?!
“夏厂长,”刘波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你儿子搞的这个网站,现在很出名,你自己知道它有多出名吗?”
夏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名?能有多出名?也就是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吧。”
“怎么,连你们央视的大记者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以为刘波是在客套。
刘波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繁忙的工厂大院。
这就是2008年的中国,制造业的黄金时代,无数像夏建国这样的人在这里挥洒汗水,赚取着微薄的利润。
而他们的下一代,却已经在云端之上,俯瞰着这个世界了。
“夏厂长,”刘波转过身,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现在的快看网,已经是中国流量最大的门户网站之一了。”
夏建国眨了眨眼。
“门户网站”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超纲。他理解的网站,大概就是那种虽然看不懂但花花绿绿的网页。
“第一?”夏建国咂吧了一下嘴,“听着好像还挺不错的。这小子,有点出息。”
他的反应太平淡了。
平淡得让刘波想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不仅仅是第一,”刘波决定下猛药,他走回沙发前坐下,直视夏建国的眼睛,“就在上个月,他在网站上卖了一个广告位。”
“卖广告啊,我知道。”夏建国点头,“前段时间,我找的一家广告公司,宣传胖橘的时候我也买过广告,在我们金华的电视台,几千块钱播一个月呢。”
“不,不是几千块。”刘波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那是多少?”夏建国好奇地问,“三万?”
在他看来,一个网站上的小方块,能卖三万块钱已经是天价了。
刘波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三千八百八十八万。”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那种安静非常诡异。
就像是有人按下了世界的静音键。
夏建国维持着手里拿烟的姿势,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那一刻,他像是一尊被石化的雕像。
过了足足五秒钟。
“你说啥?”夏建国掏了掏耳朵,脸上的表情很滑稽,“多少?”
“三千八百八十八万。”刘波重复了一遍,“人民币。”
“三千多……块?”夏建国下意识地想要修正这个数字,因为他的大脑拒绝处理“万”这个单位。
“是万。”刘波非常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3后面跟着7个数字。仅仅是一个月的广告费。中标的是腾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