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浴室门锁弹开。
一股浓郁带着些许腥辣味的热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朝着门口的江琴扑面而来。
“咳咳咳!这什么味儿啊!”
江琴被熏得连退三步,捂着鼻子,满是嫌恶。
雾气散去,柳月眠走了出来。
她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浴袍,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还在滴着水。
因为刚泡完药浴,她原本苍白虚浮的胖脸上,此刻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虽然人还是那个胖子,但眼神变了。
黑沉沉的,没有半点情绪,让江琴莫名感到心悸。
到了嘴边的骂声硬生生卡壳了。
“鬼叫什么?”
她现在浑身都疼。
只想找个地方躺尸。
江琴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被这死丫头吓住简直是奇耻大辱。
深吸一口气,指着柳月眠的鼻子尖叫道:“你还有脸问?你在里面煮屎吗?弄得满屋子都是这股怪味!你是想把柳家的脸都丢光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天家里来了贵客!那是京圈来的大人物!要是冲撞了贵人,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京圈?
“哦。”
柳月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伸手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梢,“贵客关我什么事?不吃。”
说完,她转身就要关门。
“你给我站住!”
江琴气急败坏地一把抵住门,“谁让你吃了?我是让你收拾干净滚下去!”
“如烟正在下面招待客人呢,再看看你!一身肥肉,跟头猪一样,现在还弄得一身味,你是存心想让我们柳家难堪是吧?”
柳月眠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要我下去?”
“废话!老爷子说了,大事一家人都要在场!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出来?”
江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赶紧的,给你五分钟,把身上这股臭味洗掉!要是让傅九爷闻到一点异味,我饶不了你!”
傅九爷。
柳月眠脑海中闪过一个代号。
那个在暗阁S级档案里,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的疯狗。
上一世作为“血月”,她接过一个暗杀任务,差点就和这位碰上。
听说这人做事全凭心情,上一秒跟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把桌子掀了。
柳月眠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既然这么想让我下去,那我就下去“见识见识”这位大人物好了。
反正,现在的她,确实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行。”
柳月眠松开门把手,转身往房间里走,“五分钟。”
……
楼下客厅。
柳振邦穿着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腰背微微佝偻着,正小心翼翼地陪着坐在主位沙发上的男人说话。
“九爷,您这次来杭城太低调了,早通知一声,我也好安排接机啊,怠慢了,真是怠慢了。”
主位沙发上,男人没接话。
纯黑衬衫,领口随性地敞开两颗扣子,锁骨冷白,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有力。
傅承枭。
这个名字在京圈,就代表着权势。
他慵懒地靠着沙发,长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白玉茶杯。
这男人长得极好,剑眉薄唇,既有上位者的贵气,又透着股让人胆寒的匪气。尤其是那双眼,看谁都像在看猎物。
“九爷,请喝茶。”
一道温柔甜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柳如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香奈儿高定连衣裙,妆容精致,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她手里端着紫砂茶壶,动作优雅地给傅承枭续上一杯茶。
为了今天,她可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上一世,她虽然也是名媛,但也够不上这种级别的人物,一直没能攀上傅承枭这棵高枝。
这一世,她手握剧本,早就知道傅承枭今天会来杭城,才跟柳振邦提起这事。
而且她知道,傅承枭喜欢“干净”,“聪明”且“不麻烦”的女人。
柳如烟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眼神羞怯却又大胆地从傅承枭脸上扫过。
“这是爷爷珍藏的大红袍,您尝尝。”
傅承枭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柳如烟,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嗯。”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没关系。
这可是傅承枭,京圈出了名的冰山,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勾搭上,那才奇怪了。
她只要表现得足够完美,迟早能入他的眼。
就在这时。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同于柳如烟那种轻盈的高跟鞋声,这个脚步声有些沉重,甚至有点拖沓。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柳振邦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下来了。
他刚要开口训斥,让他注意点规矩。
一股奇特的味道,忽然随着空气的流动,飘了过来。
不是香水味。
也不是沐浴露的味道。
而是一股……混杂草药还有一丝极淡血腥气的味道。
很冲,很野。
正在把玩茶杯的傅承枭,手指忽然一顿。
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眸子,猛地抬了起来,视线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楼梯口。
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正慢吞吞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黑色的运动裤,黑色的特大号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双手插在兜里,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丧”气。
“怎么才下来!”
柳振邦压低声音怒斥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柳月眠脚步没停。
她直接无视了暴怒的柳振邦,也无视了那个坐在沙发上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男人。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茶几上的那个果盘上。
饿。
太饿了。
她径直走到茶几前,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抓起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
“咔擦!”
清脆的咬苹果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家众人全都傻眼了。
柳如烟更是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柳月眠。
这死胖子疯了吗?
在傅九爷面前,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吃东西?!
“这就是柳家的待客之道?”
一道玩味的声音忽然响起。
傅承枭放下手里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啃苹果的柳月眠。
那股味道,更浓了。
这种药味……
他在东南亚的某个地下拳场闻到过类似的。
那是用来给那些在此搏命的死士,强行激发身体潜能的虎狼之药。
在这个养尊处优的豪门千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柳振邦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站起来赔罪:“九爷息怒!这是我不成器的那个女儿,从小养在乡下,没规矩惯了!我这就让她滚!”
说完,他转头冲着柳月眠吼道:“还不快给九爷道歉!然后滚回你的房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柳月眠咽下嘴里的苹果。
她终于抬起头。
卫衣的帽子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畏惧地对上了傅承枭的视线。
没有惊艳,没有花痴,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路人甲。
“我吃自家的苹果,还要跟外人道歉?”
“你——!”柳振邦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柳如烟眼底闪过一丝窃喜,连忙摆出一副懂事的样子,柔声劝道: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可是傅九爷,咱们家的贵客。你这身味道……确实有点难闻,九爷又不是普通人,难免会不习惯。你就道个歉吧,九爷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的。”
傅承枭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柳月眠的脸。
虽然胖得五官有些变形,但这眼神……
像猫。
一只刚睡醒,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不屑的野猫。
“难闻?”
柳月眠转过头,瞥了柳如烟一眼。
“比起你身上那股子恨不得把自己腌入味的廉价香水味,我觉得我这味道挺健康的。”
“而且……”
“这位大叔都没说话,你算哪根葱,在这替人发表感言?”
大叔?
李特助站在傅承枭身后,嘴角疯狂抽搐,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胖妞……是个勇士啊。
敢管傅承枭叫大叔?
整个京城,也没人敢这么叫!
傅九爷今年才二十八!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
柳如烟也是一脸惊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死定了。
柳月眠这回绝对死定了!敢当面挑衅傅承枭,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
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傅承枭不仅没生气,反而……低笑出声。
“大叔?”
傅承枭咀嚼着这个词,舌尖顶了顶上颚,眼神越发幽深。
他缓缓站起身。
一米八八的身高,瞬间给柳月眠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他走到柳月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柳月眠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柳月眠没有后退。
她依旧啃着苹果,只是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啧,长得高了不起啊?浪费布料。
“小孩。”
傅承枭忽然低下头,凑到她耳边。
温热的呼吸让柳月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柳月眠啃苹果的动作瞬间卡住。
傅承枭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别紧张。”
“我对小朋友的秘密不感兴趣。”
说完,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
“柳总,今天打扰了。”
柳振邦一愣,“哎!哎!傅总,您看这也到饭点了,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用麻烦,柳总。”李特助立马接话,九爷从不在外乱吃东西。
傅承枭目光转向柳月眠,“不过,我对你这个‘小朋友’,倒是很感兴趣。”
柳如烟懵了。
怎么会这样?
傅承枭不但没生气,反而对这个又胖又丑的乡巴佬表现出了兴趣?
不是有洁癖吗?不是最讨厌不规矩的女人吗?
柳振邦和江琴也懵了。
柳月眠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神迅速冷了下来。
这个男人在挑衅她。
“看来九爷的口味,确实与众不同。”
“小孩儿,”
傅承枭最后看了柳月眠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气场,很快消失在门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琴指着愣在原地的柳月眠,“你……你给九爷下蛊了吗?”
柳如烟嫉妒得双眼通红:“柳月眠!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九爷他怎么会……”
柳月眠随手把果核抛进垃圾桶,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可能……”
“是他没见过我这么特别的美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