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尘直白的诘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挑开云念精心织就的伪装。
云念的心脏骤然收紧。
这位宁襄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可怕。
心思缜密,疑心重得惊人。
没错,绮罗“偶遇”辰沙,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云念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越发镇定。。
苍白的小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柔弱与茫然,仿佛真的听不懂这石破天惊的质问。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中是全然的困惑,“王爷……您在说什么?念儿……真的听不懂。”
秦九尘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些,眼底却无丝毫暖意,反而冷得像结了冰。
他没有再重复问题,只是上前一步,压迫感如山岳倾覆。
云念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上冰冷坚硬的廊柱,退无可退。
秦九尘一手撑在她耳侧的柱子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和淡淡酒气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低头,审视她近在咫尺的脸。
冷嗤一声,讥诮回道:“云成明这只老狐狸倒是会选人。”
云念的心重重一沉。
她抬起头,原本蓄在眼中的泪水被这股情绪冲散,只剩下倔强的红。
她直直地迎上秦九尘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王爷,念儿自知自己几斤几两,无论在相府,还是在宁襄王府。”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之前若有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念儿。念儿告辞。”
说完,她用力去推他撑在柱子上的手臂,想要挣脱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微弱的力道,在秦九尘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秦九尘眯起眼睛,眸中危险的光芒更盛。
他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云念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眼中没有泪水,没有柔弱。
强压交锋之际,时间仿佛凝固。
最终,云念打破沉默。
她的声音恢复平静,“麻烦王爷让一让。我们这样的距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话说得疏离而决绝,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清晰的鸿沟。
秦九尘定定地看她几息,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缓缓放下拦在她身侧的手臂。
手臂一松,那股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
云念心中微松,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侧身,想要从他和廊柱之间的空隙快速离开。
然而,方才一番情绪剧烈波动、心力交瘁的对峙,早已耗尽她强行提起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刚刚迈出一步,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便席卷而来。
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朝地面瘫倒下去。
秦九尘本能地手臂一伸,稳稳将她揽入怀中。
入手处,是异常的滚烫。
秦九尘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另一只手快速探上她的额头。
触手处同样是一片惊人的高热。
“该死!”
秦九尘低咒一声。
怀中的人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浑身滚烫,在他臂弯里轻得仿佛一片羽毛。
秦九尘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不省人事的云念打横抱起来。
这突然的动作似乎牵动她背上的伤,即使在昏迷中,她也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辰沙!”
他沉声喝道。
辰沙立刻现身:“主子!”
“立刻去请陈太医。”
秦九尘脚步未停,朝着沧浪阁而去。
混沌的黑暗,包裹着意识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云念的耳中。
“这位姑娘身上的鞭伤和烫伤都未得到及时妥善处理,已有溃烂发炎之兆,邪热内侵,这才引起的高热不退。”
“若再不加以精心医治,好生调养,恐真会伤及根本,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一个苍老而严肃的声音,像是大夫。
接着,是秦森尧惊讶的质问,“绮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念的伤怎么会拖成这样?”
绮罗压抑不住的哭诉,“世子,小姐那天从长公主府回去,就被相爷叫去祠堂罚跪。整整三天三夜,不给饭吃,只给两口水吊着命。”
“别说请大夫,连好好躺下歇息都不让。奴婢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拿自己攒的体己钱,去街上买了最便宜的金疮药膏,趁着夜深人静给小姐抹上一点,可那药……”
绮罗哽咽,“那药根本不管用啊。小姐背上的伤一直不好,夜里还发起高热……”
“竟有此事?”
秦森尧的声音提高了些,“那日父亲分明已经经惩戒云薇和云夫人,证实是她们心怀不轨,云成明为何还要如此重罚云念?”
绮罗的哭声顿了一下,似乎偷偷看一眼某个方向,声音低了下去,“正是因为宁襄王爷鞭打了二小姐和夫人……”
她小心翼翼继续,“相爷觉得,是小姐惹来的祸事,让相府在长公主宴上丢尽脸面,还将家丑外扬到王爷面前。所以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小姐头上,说是小姐不懂事,连累了相府……”
她似乎鼓足勇气,带着哭音道:“你们不知道,小姐这些年在相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真正的二小姐被找回来,小姐她……”
“绮罗!”
一声虚弱的呵斥,打断了绮罗即将脱口而出的更多内情。
云念挣扎着,强行撑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的是陌生的床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顾不得浑身的剧痛和酸软,强撑着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
咬紧牙关,硬是坐了起来。
她的醒来,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房间一侧,靠窗的紫檀木圈椅上,秦九尘正安静地坐着。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圈椅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云念身上。
云念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
她挣扎着,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双脚落地,试图站起来。
然而身体虚软得如同踩在云端,她刚一站直,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险些再次栽倒。
“小姐!”
绮罗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扶住她。
云念靠在绮罗身上,急促地喘息几下,勉强稳住身形。
她推开绮罗想要搀扶她坐回床上的手,“绮罗,休要胡言。云家的家事,岂容你一个丫鬟在此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