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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黑山来袭

    秋末的风刮过并州的山塬,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林宸站在新筑的望楼上,手指摩挲着夯土墙的缝隙。墙是新筑的,泥土还没完全干透,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暗黄色。远处山道上腾起的烟尘,像一条垂死的蛇在扭动。

    “来了。”身旁的副手陈简低声道,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林宸没应声。他数着烟尘的柱数——三股,每股间隔约半里。典型的黑山贼流窜阵型,前锋试探,中军压阵,后队掠食。人数该在三百上下,比预想的少。看来不是主力,只是饿疯了的爪子,想来这新立的据点碰碰运气。

    “按第二预案。”林宸转身下望楼,木梯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弓手上墙,长矛队守隘口。告诉伙房,把最后那点麦子全煮了,香味要飘到贼营里去。”

    陈简愣了下:“那是我们三天的口粮——”

    “他们饿得更久。”林宸打断他,目光扫过墙内正在操练的乡勇。那些面孔还很生涩,握矛的手势僵硬,但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烧——那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的人才有的光。

    半个时辰后,黑山贼的前锋抵近谷口。

    林宸在墙垛后观察。这些贼人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锈刀、柴斧,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他们的眼睛深陷,盯着土墙的眼神不是杀气,而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饥饿催生的贪婪,像狼看见羊圈时的绿光。

    第一波攻击来得杂乱无章。几十个贼人嚎叫着冲上来,被墙头稀稀落落的箭矢射倒三五个,其余的便退了回去,在弓箭射程外骂骂咧咧。

    “他们在试探。”陈简说。

    林宸点头。他注意到贼群中有几个身影始终没动,聚在一棵枯树下商议。那是头目。其中有个披着破皮甲的大汉,正指着据点比划——他在说水源,说粮仓,说那些他们以为藏在墙后的东西。

    “把旗升起来。”林宸忽然说。

    “旗?”

    “那面绣着‘并州义兵’的旗。”

    旗升起来了,在干燥的风里猎猎作响。贼群起了阵骚动。林宸看见那几个头目在争论什么,披皮甲的大汉挥着手,另一个瘦削的像是要后退。

    心理战的第一粒种子,得种在猜忌的裂缝里。

    入夜后,林宸做了三件事。

    他让嗓门最大的几个乡勇轮流在墙头喊话,内容很简单:投降者免死,愿留下的分田,想回家的发三天干粮。喊话用并州土话,也用冀州口音——黑山贼多来自冀州山区。

    他在墙头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篝火,火光把土墙的影子拉得巨大,在远处看,仿佛墙后藏着数倍的人马。

    他还让伙房在子夜时分,抬出几口大锅到墙内空地上,故意让勺碰锅的脆响传出去。麦粥的香气混在夜风里,飘向贼营驻扎的洼地。

    那一夜,林宸没睡。他听见贼营方向传来几次短促的争吵声,像石头砸进死水。

    第二天的进攻猛烈了些。贼人推着临时砍伐的树干撞门,墙头的箭矢密集了些,倒下七八个。但攻势在午后突然停滞——贼群后方传来吼叫声,两个贼人扭打在一起,被那头目一刀一个砍了。

    裂缝在扩大。

    第三日清晨,雾还没散尽,望哨来报:贼营少了约三分之一的人马。

    “逃了?”陈简问。

    “或是藏起来了,想骗我们出击。”林宸说。但他心里知道不是。他看见贼营里剩下的那些人,他们生火时的动作有气无力,围坐的圈子拉得很开——那是彼此不信任的姿势。

    决战在第四日午时到来。

    剩下的两百多贼人倾巢而出,这次有了简单的木梯。箭矢在空中交错,墙头开始出现伤亡。一个年轻的乡勇被流矢射中眼眶,闷哼着倒下,血溅在夯土上,很快被踩成暗褐色的泥。

    林宸拔剑了。他本不必亲战,但此刻需要让墙头所有人看见他。

    “长矛队!”他的声音劈开厮杀声,“抵住!”

    贼人终于有一处登上了墙。是那个披皮甲的大汉,他砍翻两个乡勇,像头野猪般撞开缺口。林宸迎上去,剑与刀磕出火星。那大汉力气极大,但招式全是野路子,林宸格开第三刀时,一脚踹在他膝盖侧方。大汉踉跄的瞬间,陈简的矛从侧面刺入他肋下。

    头目倒下时,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贼群的攻势随着头目的死而崩溃。有人扔下兵器往回跑,接着是更多人。墙门忽然打开,林宸亲自领着三十骑冲出去——那是他仅有的骑兵,马瘦,人也不精于骑战,但此刻足够。

    追击只持续了二里。林宸勒住马,看着溃散的贼人消失在枯树林中。

    他下令收兵。回程时,他们押着十七个俘虏——都是受伤或跑不动的,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灵。

    清点战场时,林宸在贼营废墟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几块磨得光滑的小石头,应该是某个贼人给孩子带的玩具;一卷几乎烂掉的《孝经》,字迹稚嫩;还有用草茎编成的粗糙护身符。

    这些人曾经是农民。

    “怎么处置?”陈简问的是俘虏。

    林宸看向那些蹲在地上的身影。他们蜷缩着,不敢抬头。其中有个少年,左肩中箭,血把破衣糊成硬块,身体在秋风中发抖。

    “伤重的给个痛快。”林宸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轻伤的,愿意留下的,打散编入辎重队。想走的,发一天干粮,让他们往南去——并州要乱了,北边只会更糟。”

    陈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

    夜里,林宸独自登上望楼。墙内点起了火堆,乡勇们在包扎伤口、擦拭兵器,偶尔有低语声飘上来。远处,黑山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巨兽的脊背。

    这一战,他们死了九人,伤二十余。贼尸五十多具,埋在了谷外乱坟岗。

    他们守住了。但林宸知道,真正的代价才刚刚开始暴露——那些箭矢的消耗,那些乡勇在实战中暴露的怯懦,那些在追击时混乱的队形。还有,当那面“并州义兵”的旗升起时,这据点就不再是普通的坞堡,而是一枚插在棋盘上的棋子。

    天下已经裂开了。董卓在长安纵火,关东诸侯各怀鬼胎,并州这片看似荒凉的土地,很快就会成为军阀眼中的肥肉。黑山贼只是第一滴雨,暴雨还在后头。

    风里传来俘虏营的咳嗽声。林宸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战死乡勇的脸——才十七岁,前天晚上还说等打完这仗,要回去给母亲修屋顶。

    乱世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但他必须继续走下去。用土墙,用谎言,用那点微不足道的仁慈,用所有能用的东西,在这片即将被血浸透的土地上,凿出一个能让人活下去的角落。

    望楼下的阴影里,新收编的俘虏正在喝粥。那个受伤的少年捧着碗,忽然抬头望了望望楼上的身影,又迅速低下头去。

    月光照在夯土墙上,照在未干的血迹上,照在每个人看不见的明天上。

    并州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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