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阁楼的铁门前,手还搭在钥匙上。门缝里漏出的灰尘落在她指尖,她没有立刻抽回。刚才赵姐走了,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翻找。
她把钥匙转了一圈,确认门锁上了。然后才推车往里走。清洁桶的轮子压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屋子里还是老样子,白布盖着家具,空气闷得让人呼吸变沉。
她走到五斗柜前停下。就是这个柜子,第三层抽屉露出一角信封。她没马上动手,而是先绕到另一边,拿起抹布开始擦梳妆台。动作慢,但眼睛一直盯着那抽屉。
几分钟后,她回到五斗柜旁。蹲下身,假装整理水桶。桶里的水晃出来一点,滴在地上。她顺势往前一滑,膝盖碰地,身体歪向柜子。左手借着身体遮挡,迅速伸进抽屉缝隙,把那封信整张抽出。
纸很脆,她不敢用力。信封刚离缝,她就塞进围裙内侧的暗袋。那里是她自己缝的夹层,平时放备用电池和小刀片。现在多了这东西,贴着腰的位置有点硌。
她没急着起身,反而低头用抹布反复擦地。水迹已经干了大半,但她还在抹。这是为了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角度。如果有人从门口看进来,只会以为她在清理泼洒的水。
做完这些,她站起来,把湿布铺在刚才的地方,再压一块干布。看起来像是还没处理完。然后推车往后退,边走边回头看了眼五斗柜。抽屉合上了,看不出异样。
她走出阁楼,锁好门,在前台登记离开时间。字迹平稳,没有颤抖。经过东侧楼梯时,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她靠墙站住,等那人走近。
是陈管家。他手里拿着文件夹,走路不快,背挺得很直。抬头看见她,目光停了两秒。她微微点头,声音低:“管家,我在清阁楼。”
“嗯。”他应了一声,没多问,继续往前走。
她松了口气,但手心还是出了汗。一直到员工通道出口,都没再说话。
晚上八点,宿舍熄灯。其他人陆续回来,洗漱声、说话声断断续续。林夏躺在床上,拉紧床帘。她没脱衣服,只是把鞋放在枕头边,随时能动。
等外面安静下来,她从内衣夹层取出微型紫外线灯。只有指甲盖大小,充电一次能用三小时。她把手伸进围裙暗袋,摸出信封,平摊在掌心。
打开灯。
光扫过纸面,背面慢慢浮现出纹路。一圈细线围成椭圆,中间是缠枝藤图案——沈家的徽记。她见过一次,在母亲留下的旧账本封皮上,盖过同样的印。
她屏住呼吸,把信封翻来覆去照。收件人那一栏有字:周芸亲启。
周芸是母亲的名字。
她手指收紧,纸页发出轻响。正想再照一遍角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巡逻保安那种散乱步伐,是规律的、一段一段停顿的节奏。
查寝。
她立刻合拢手掌,翻身躺下,把信封塞进床头的保温杯夹层。杯子是双层不锈钢的,外层厚,她早就在里面焊了个小隔板,专门藏东西。拧紧杯盖,再把杯子放进被窝,压在身侧。
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了一下。门把手转动,没推开。她们宿舍晚上反锁,外面打不开。
那人站了几秒,走了。
林夏没动,等走廊彻底安静,才缓缓坐起来。她没再碰信封,也不敢开灯。只是坐在黑暗里,盯着床帘外透进的一线月光。
她想起白天赵姐说的话。“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没回答。但现在,答案正在她手里。
她伸手摸了摸保温杯。金属冰凉。她知道这封信不能轻易拆。一旦打开,气味、折痕都会暴露。她必须等一个完全安全的时间。
可她也知道,赵姐已经开始怀疑。陈管家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每天巡查路线固定,时间精准。今天他在楼梯口多看了她一眼,不是因为她是新来的,是因为她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阁楼没人管?不对。有人管。只是管的方式不一样。
她下了床,穿鞋,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才从鞋垫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她默画的沈宅平面图。阁楼标了三个点:梳妆台、五斗柜、立柜。现在又加了一个箭头,指向五斗柜第三层。
她把纸重新折好,塞回去。然后回到床上,闭眼。
但她睡不着。
凌晨两点,她又坐起来。这次她没开紫外线灯,而是把保温杯拿出来,轻轻拧开。信封还在。她只看了一眼,就重新封好。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躺下,右手轻轻敲了三下床沿。
一下。
二下。
三下。
第二天清晨,她照常去报到。赵姐在前台核对名单。看见她,抬了抬头。
“眼睛好了?”
“差不多了。”她说。
“那今天去一楼仓库吧。”赵姐说,“要清一批旧布料,都是准备捐的。你手脚利索点。”
林夏点头:“好。”
她接过任务卡,转身要走。
“等等。”赵姐叫住她,“昨天你在阁楼待了多久?”
林夏回头:“两个多小时。地方大,东西杂。”
“嗯。”赵姐看着她,“有些事,别非得自己扛。”
林夏没说话。
“我不是警告你。”赵姐声音低了些,“是提醒。有些门,开了就关不上。”
林夏看着她。赵姐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但也说不上暖。
“我知道。”她说。
她走出几步,听见赵姐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跟你妈一样倔。”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仓库在一楼最西边,靠近后院门。她推车进去时,看见陈管家正站在门口检查登记簿。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的手。
她把手缩进袖子。
“今天清布料。”她说。
他点点头,没说话,走了。
她开始干活。布料堆在架子上,用油纸包着。她一层层拆开,分类叠好。大多数是丝绸和棉麻,年头久了,一碰就脆。
翻到第三排时,她发现一个木箱。箱子没上锁,盖子虚掩。她掀开,里面是一摞工作服。样式老旧,领口绣着编号。
她拿出最上面一件。编号是07。翻过来看,内衬缝着名字:周芸。
是母亲的工作服。
她手指停在那行字上。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她迅速把衣服放回去,盖上盖子。刚直起身,门口影子一闪。
陈管家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瓶消毒水。他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把瓶子放在桌上。
“仓库潮湿。”他说,“每天喷一次。”
林夏点头:“知道了。”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脚步彻底消失,才重新打开箱子。
这次她把衣服拿出来,快速摸了遍口袋。左胸内袋有点鼓。她撕开缝线,掏出一张卡片。
不是工作证。
是一张照片。很小,只有拇指大。黑白的。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站在院子门口。女人穿着佣人制服,脸模糊。但林夏认得那条围裙——母亲唯一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烧毁前她见过。
她把照片贴身收好。箱子恢复原样,布料重新盖上。
她推车出门时,顺手把消毒水瓶拿了起来。瓶身冰凉,标签是进口的。她闻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消毒水味。有点苦,混着药香。
她拧紧盖子,放进清洁车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