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寂的右手还插在胸口。钢爪穿过皮肤,卡在肋骨之间。血顺着刀刃流进检测面板的裂缝,又渗到战车底部,发出轻微的“滋”声。那血不是普通的红色,是暗金色的,带着一点光,混着能量粒子,在雪地上留下一条痕迹。
他用左手撑着地面,手指发白,肩膀因为失血微微发抖。但他一直挺直站着,像钉在地上一样。冻土很硬,他的指尖已经没感觉了,指甲裂开,流出的血很快结成黑痂。他不能松手,只要一松,身体就会倒下,心跳也会乱。
倒计时显示01:17。
系统认证成功了,但战车还没完全解锁。外壳只有第一层蓝光照亮,其余七道封印环还是锁着的。他知道,战车在等。
等心跳。不是快慢,而是节奏。那种在快要死的时候还能控制的心跳。赵武留下的录像说过: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唤醒它。不靠血统,也不靠权限,只靠意志。只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有这种清醒。
【血脉沸腾】还在继续。
体内有热流冲刷身体,细胞不断破裂又重组。他的皮肤下出现淡金色的纹路,从胸口往四肢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疼痛。肌肉一边修复一边撕裂,骨头缝里渗出带金属光泽的液体,那是钛合金和血清在融合。右腿旧伤的地方开始撕裂,钛合金骨骼承受不住压力,发出细微响声。
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反噬立刻到来。血管会爆,内脏移位,整个人会被自己的力量撑爆。这不是吓人,是很多人失败后的结果——尸体肿胀,眼球破裂,七窍流血。
雷猛站在三十米外的山坡上。
火箭筒已经架好,瞄准镜的红点对准陈寂的头。他的机械臂嗡嗡作响,充能到了92%。再过两秒就能发射。这枚弹头有三层引爆结构,能穿透战车外壳,还能释放电磁脉冲,瘫痪整个系统。
风雪中,陈寂闻到了火药和机油的味道。
他知道雷猛不会放弃。
他们一起杀过尸群,抢过物资。三年前在北境废城,雷猛替他挡了一只变异犬的攻击,左肩到现在还有爪痕;他也曾背着受伤的雷猛穿越辐射区,靠半管镇痛剂撑了三天。但现在不同了。雷猛代表组织,而他是目标。战车是禁器,编号“黑渊-01”,十年前一夜之间毁了三座城市,最后被七名S级战士联手封印在冰层下。
不能落在个人手里。
可他已经完成了认证。
血还在流,心跳没乱。
战车认了他。
就在雷猛要扣动扳机的瞬间,战车炮塔轻轻转动。小粒子炮从侧面伸出,枪口对准雷猛的眉心,红点亮起。
这不是警告。
是锁定。
雷猛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那个红点,瞳孔收缩。他知道这东西能在0.1秒内打穿防弹头盔,直接汽化大脑。他也知道,如果战车真想杀他,刚才就已经动手了——它有很多办法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了他。
所以他不敢动。
肩上的火箭筒突然报警,弹头温度迅速下降。不到三秒,整枚推进弹冻结成冰,燃料结晶,彻底报废。寒气顺着机械臂往上走,关节开始结霜,电机发出刺耳摩擦声。
他低头看武器。
金属表面全是霜,还有裂纹。机械臂提示:能量干扰,无法重新装填。他咬牙,慢慢放下肩炮,动作很慢,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往后退一步,再一步,转身走下山坡,身影消失在风雪中。他没有回头。
陈寂也没回头。
他知道雷猛走了。但他不能动。战车还没完全激活,只解了一层封印。血必须继续流,心跳必须保持同步率在98%以上。这是代价——用性命换取权利,用痛证明自己是真的。
他闭上眼。
感受身体里的循环。
心脏每跳一次,战车底部就震动一下。两者频率一致,像齿轮咬合。【血源共鸣】自动运行,把流失的血液转化成再生动力。伤口边缘开始结膜,出血变慢,但还没停——系统需要持续供血来确认他是活体。
他的体温在下降。
风吹得厉害,呼出的白雾越来越少。肌肉轻微抽搐,是电解质流失的表现。手指发麻,视线边缘发黑。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反噬杀死,也会被冻死。零下四十多度,没防护装备,人最多活两个小时。
但他不能拔出钢爪。
一旦断血,系统判定失败,自毁程序就会重启。这一次,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战车的意识是冷的,它不接受犹豫,也不原谅失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01:16……01:15……01:14……
面板上的蓝光慢慢扩散。第二道封印环亮了,装甲板滑动闭合。接着是第三道。战车外壳自动调整位置,表面闪过一些古老的刻痕,很快就消失了。
引擎舱传来轻微嗡鸣,像是沉睡的野兽翻了个身,呼吸变深。
陈寂的呼吸变得很慢。
吸气四秒,憋住两秒,呼气六秒。这是父亲教他的“守心诀”。三年前雪崩时,他靠这个活了下来。那时他吃过队友的肉,喝过他们的血,在冰洞里熬了七天。食物没了以后,他割开同伴的动脉,用体温加热血液再喝下去。断腿的张九临死前说:“别死,替我们看看春天。”
现在他又用上了。
心跳降到每分钟三十六次。
稳定。
准确。
战车的震动也跟着调整,完全同步。
第四道封印环亮起。
第五道。
蓝光一路延伸到驾驶舱下方,最后一道锁扣弹开。战车发出一声平稳的长鸣,像是认定了主人,声音低沉庄重,穿透风雪,回荡在荒原上。
认主完成。
但【血脉沸腾】还没结束。
他的身体还在超负荷运转。金纹布满胸腹,有些地方开始裂开,渗出血丝。右腿旧伤处再次撕裂,钛合金骨骼发出细响。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出现幻象——父亲站在火光里,背对着他说:“你走得比我远。”
他知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
力量来了,但他还控制不了。
就像刚出笼的野兽,随时可能伤人。战车不会主动攻击他,但也不会保护他。现在的他,既是驾驶员,也是祭品。
他抬起头。
天边出现了光。
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染血的雪地上。光线很弱,但足够看清战车的样子——黑色装甲泛着冷光,线条锋利,炮塔安静,驾驶舱密封完好,顶部有一道极细的金线,是认主成功的标志。
他动了动嘴。
声音沙哑,几乎被风吹散:“我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体内的热流忽然一顿。
【血脉沸腾】开始慢慢消退。金纹褪去,皮肤恢复颜色,但伤口还在。钢爪仍插在胸口,血滴落在面板上,嗒、嗒、嗒,像钟摆记录生命的余音。
战车没有反应。
它已经认主,但还没启动。引擎没点火,武器待命,所有功能都在休眠。
他需要进驾驶舱。
但他站不起来。
失血太多,肌肉疲劳,神经系统快崩溃了。他试了两次,都没能撑起身子。左手一滑,额头差点撞上面板。
这时,战车底部传来震动。
不是警报。
是一种低频脉冲,像是回应他的呼吸。面板上出现一行字:
“驾驶员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
“建议立即撤离或接受舱内急救支持。”
陈寂盯着那行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战车在考验他。这不是普通提示,是测试。如果他现在选择离开,系统会认为他不够资格承担风险,重新进入封存状态。十年后或许会有新人挑战,但不会再有第二个“陈寂”。
他不能走。
也不能倒。
他用左手抓住钢爪的柄,慢慢用力。
把刀往外拔了半寸。
血流得更多,顺着肋骨流下,浸透作战服。但他借着这一瞬间的剧痛,神经猛地收紧。双腿绷直,腰腹发力,脊椎一节节挺起,整个人从跪姿缓缓站起。
膝盖发抖。
但他站住了。
战车的脉冲变了。
加快了一点,像是在测试他的平衡。
他不动。
只是站着,任由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脚边的雪地上,染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三秒后,脉冲恢复正常。
驾驶舱上方亮起绿光,舱门解锁,缓缓打开,发出液压声。里面很黑,只有操作台闪着几个小红点。
他迈出一步。
左脚踩上踏板,靴底沾血,留下一个暗红色印记。
右脚刚抬,小腿突然抽筋。
肌肉紧绷,脚踝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他的手伸向舱沿。
指尖离金属还有十厘米。
这时,战车内传出轻响。
一条柔软的机械臂从里面伸出,稳稳托住他的腋下,轻轻一提,将他送进驾驶座。座椅自动贴合身体,锁扣闭合,颈环释放温热凝胶,包住他的后颈。
操作台亮了。
主屏出现一行字:
“欢迎归来,序列代号:黑渊-01-α。”
“权限等级:唯一。”
“启动模式:终焉协议。”
陈寂靠在椅背上,终于闭上了眼睛。
窗外,太阳升起,照亮整片雪原。
战车静静伏在光中,像一头等到主人归来的巨兽,沉默而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