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雷砂炸开的瞬间,一股蛮横力道从停尸房的腐臭里生生扯出云烬的意识,拽向黑暗深处。他看见时间倒流,看见自己仰头把九转假死丹药丸倒进嘴里。眼前黑了一瞬。
再睁眼时,云烬发现自己躺在寒潭溪边。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引雷砂纸包还在;再摸向怀里,掏出九转假死丹的瓷瓶——空的。
肩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九转假死丹的药力被轮回之力彻底抹平。云烬心头一沉,眸光一凛:轮回成了,可这时间、这地点,都不对。
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服用假死丹的绞痛让他手心出了冷汗。
以严九娘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早就识破了我的假死。”云烬心念电转,“引雷砂自爆,只是在给她演戏看。她知道我会用轮回笺,也知道我会被最近的气机点牵引回来。”
所以,她一定就在附近。
云烬缓缓起身,屏息凝神,五感尽数铺开。耳边水流不急不缓,没有半点法诀催动的痕迹;指尖抠进泥里,湿润混着草根的涩意,真实得无可辩驳。他借着水面倒映的月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树影。
右前方三丈外的青石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每闪一次,脚下溪水就轻轻一震。
云烬瞳孔微缩:“《千幻媚心诀》?”
他快速走过去,捞起那本薄册。指尖刚触到封面,耳垂上的血玉耳钉猛地发烫,与册子生出一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共鸣。无数功法要义顺着耳钉涌入脑海,经脉路线、吐纳窍诀,清晰得仿佛他苦修了十世。
“不对。”云烬眸光一沉,“这不是单纯的功法共鸣。”
他瞬间想通了关节——
严九娘用《千幻媚心诀》做追踪标记,是算准了他会接触这本册子,从而锁定他的气机。但她没算到,这本册子,会和溪底阵法、血玉耳钉产生更深一层的共鸣。
“她只把它当锁,却没想到,它还是钥匙。”云烬心中冷笑,“而我,就是那第七把锁。”
此刻,钥匙入锁,芯簧已开。
册子红光渐敛,归于沉寂。云烬随手将它丢回溪中。溪水立刻泛起一圈圈幽蓝光纹,扩散得越来越快,所过之处咕嘟冒泡,像是被煮沸一般。
他眯起眼,死死盯住水面。
水底隐约浮现几道刻痕,是凿在岩石上的阵法纹路。那些纹路与耳钉内侧的符号隐隐相似,却更古老、更繁复,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它们只亮了三息,便又隐没。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顺着水流传了过来。
云烬缓缓抬眼,看向溪涧尽头。
一道红色身影踏水而来,旗袍下摆随步履轻轻摇曳,指尖夹着的烟杆转了个圈,稳稳停在指间。那抹艳红在月色下,妖冶得像一团燃着的火。
严九娘。
她走到溪中央的大石上站定,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泛着蓝光的水面,最后精准落在云烬身上。
“功法册子的信号断了,”她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语气漫不经心,“你说,我该不该猜是你?”
云烬没有应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翻完了所有可能——
“假死被识破,轮回被预判,地点被堵死。她算得很准。”云烬心中泛起苦闷,“还是没能够逃脱。”
严九娘似是料到他会沉默,轻笑一声,烟杆往石面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响声。
“你以为丢掉了册子,就能甩掉我?”她嗤笑,“天真。这册子是我的追踪标记,可它也是你的命符。你身上沾了它的气息,轮回的时候,自然会被拉向最近的感应点。”
她抬眼,锐利目光穿透夜色,直直刺向云烬:“你不是逃到了这里,是你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我面前。”
云烬缓缓抬起头,与她隔着十步宽的溪水对视,语气平淡:“所以呢?你现在是打算亲自下场,还是再派几个炮灰过来送死?”
前几世交锋,严九娘只派手下试探,从不现身。今日亲自踏水而来,必然有更深图谋。云烬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溪底——阵纹似乎还在隐隐发烫,共鸣并未完全散去。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严九娘轻哼一声,烟杆在指间转了个圈,“前几世,你不是装傻充愣,就是装死脱身。怎么,今日敢跟我顶嘴了?”
“人总要进步。”云烬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响声,“不然,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
他故意提起“活到现在”,就是要刺探她的底线。
严九娘像是听到笑话,冷笑出声:“你以为你是在闯关升级?你连自己踩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云烬盯着她,眸光沉静:“那你告诉我。”
他很清楚,严九娘不会真的交底。但他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看她在回避什么、强调什么。
果然,严九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就要走:“我不告诉你。我就想看你一步步踩进去,看你最后怎么哭着求我。”
“求你?你手段那么多,神识扫描、傀儡追踪、锁魂香、引气灯,哪一样不比这薄册子管用?”云烬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非要用这本《千幻媚心诀》?”
他要确认的,是自己刚才的推断——
严九娘是否也没预料到,《千幻媚心诀》会与溪底阵法、血玉耳钉产生共鸣。
严九娘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残忍的了然:“因为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轮回笺产生共鸣。其他手段,根本锁不住你这种‘活死人’。”
她顿了顿,像是刻意加重语气:“你以为你很特别?云烬,你只是第七个试炼品而已。”
“我再说一次。”她又说道,“交出轮回笺,我不杀你。”
云烬笑了。
“您这话留着下辈子再说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侧身翻滚。
就在他原地站的位置,青铜烟杆已经刺了过来,直取眉心。杆子末端带着一点幽蓝火光,擦着他脸颊过去,烧焦了几根头发。
云烬翻滚的同时瞥了一眼严九娘的身后——水底的阵纹在这一刻再次浮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些古老的线条缓缓旋转,最终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而图案的正中心,一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正缓缓的从泥沙中伸出来。
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手链,手链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刻着与他耳钉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严九娘一击落空,再次挥杆攻来,风声猎猎,直逼他的咽喉。
就是现在!
云烬反手狠狠拍向耳垂,指甲顺着血玉耳钉的裂缝狠狠一划。殷红的血珠瞬间浸入发烫的耳钉,“嘣”的一声脆响,耳钉上的裂缝骤然扩大,一道刺目的血光猛地从他周身炸开!
血光如潮,气浪翻涌。严九娘猝不及防,被余波狠狠掀退数步,右脚堪堪踩在溪水边缘。就在这时,那只苍白的手猛地探出水面,五指如钩,瞬间抓住了严九娘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