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钊很快折返,但莫以澈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与寒冷中缓慢爬行,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下来,林间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黛柒越来越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她望向回来的严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和一丝迁怒:
“怎么办?他还是没醒。”
“你不是说他很快会醒吗?为什么这么久……”
严钊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一瞬,忽然问道:
“你很担心他?”
他环臂站在一旁,语气听起来竟有些悠哉。
黛柒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见的就是男人环臂站在一旁、一副近乎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怔了一下,
随即一股混杂着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冲上头顶,没忍住便哽咽着指责道:
“你还有没有心?人都这样了,你还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呜呜……”
“他不能死的,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一直紧绷的恐惧终于决堤,她又低头看向腿上的男人,
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说掉就往下掉。
“拜托你千万不要死,我还年轻,我不想背负一条人命,你快醒醒好不好……”
“我不想带着负罪感过下半辈子……呜呜……”
严钊眼皮一跳,原来她怕的是这个。
他抬头估算了一下天色,心里大致有数。
随即慢慢走到她身侧,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黛柒正哭得伤心,闻言只是红着眼瞪他,不明白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还要说无关紧要的话。
男人像是没看见她的不满,自顾自地继续说:“就像这样——”
他边说,边伸出食指,在旁边一片未被踩踏的平整雪地上,快速勾画起来。
女人又难过,又被他这举动勾起一丝不合时宜的好奇。
擦眼泪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着是该继续擦,还是放下。
最终,她还是顶着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尖,忍不住微微勾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瞥去。
雪地上,一个极其简练又传神的哭脸表情跃然眼前:
┭┮﹏┭┮
看清那个图案的瞬间,她气得抓起一把雪就朝他脸上摔去:“你才长这样!”
严钊敏捷地侧头躲开,雪团擦着他的发梢飞过。
看她还有力气生气,
他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深了那么一丝。
他的眸色偏浅,映着雪光,使得那笑意也显得有些清冷,但确确实实存在。
“再哭下去,人还没醒,恐怕先要被你的哭声送走了。”
他带着些许无奈说道,
“……”
黛柒的哭声噎了一下,变成小声的抽噎。
“他会醒的,不出意外,天色再暗一点,应该就有动静了。”
黛柒没吭声,又忍不住伸手去探莫以澈的鼻息。
感受到那微弱但持续的气息,她的慌乱才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严钊不再多言。
他走到她身后,直接席地坐下,修长的双腿在她身体两侧自然屈起敞开。
然后,他宽阔的胸膛向前,轻轻贴靠上她单薄的后背,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
黛柒感觉到背后的热源和触感,侧头避开一点,没好气地问:“干嘛?”
“你帮他挡,”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平静直接,
“我帮你挡。”
黛柒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
确实,他高大的身躯坐在后面,像一堵密实的墙,将她背后乃至侧方袭来的寒风牢牢隔绝。
他的影子笼罩下来,连光线都暗了几分,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被庇护的安全感。
“你不冷吗?”
她看着他只穿着里衣的上身,犹豫地问。
严钊摇摇头,目光平静。
黛柒看了看愈发昏暗、温度明显下降的周遭,还是没听他的。
她开始动手,想把身上披着的、属于他的那件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严钊立刻按住她的手,拒绝:“你穿着。”
“你穿上!”
黛柒执拗地挣脱,非要递给他,“我有办法。”
在她固执的坚持下,严钊终于接过外套,重新穿回自己身上,拉链依旧敞开。
他好奇女人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接着,在严钊略带疑惑的注视下,
黛柒挪动了一下姿势,然后整个上半身向后靠去,稳稳地嵌进他敞开的怀抱里。
她的背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而他穿上身的外套两侧,就像展开的翅膀,
将她大部分身体拢了进去,挡住了从侧面和后方来的寒风。
她转过头,脑袋正好仰靠在他下巴下方,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看,这样我们三个就都不用吹风了。”
严钊微微侧低下头,看着怀里努力缩成一团取暖、还不忘照顾腿上伤患的女人,
“确实,”他低声应道,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是个很好的主意。”
得到肯定,黛柒安心地转回头,继续用自己搓热的小手,交替捂在莫以澈冰凉的脸颊和露在外面的手上。
身后,男人的身躯忽然动了。
接着,她便感觉腰侧一紧,
严钊伸出双臂,从她身体两侧环过,大手揪住自己外套两侧的衣襟,往前轻轻一拢。
他的身体也随之更贴近了一些。
这个姿势,几乎是将她完全环抱在了怀中,用他宽阔的胸膛和拢起的外套,为她构筑了一个更严密、更温暖的小小避风港。
男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沉稳的热意,透过衣料传递过来,驱散着刺骨的严寒。
黛柒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开口制止,也没有挣脱。
说实话,这样确实温暖多了。
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时刻,什么男女之防、距离感,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时间在无声的流逝。
大树之下,风雪依旧在林外呼啸。
但这一小片角落里,温度似乎真的不再那么刺骨。
严钊用怀抱圈护着黛柒,而黛柒的腿上,枕着仍未苏醒的莫以澈。
男人怀抱温暖,黛柒最初的紧张和僵硬渐渐放松。
疲倦、惊吓、持续的紧张,以及这来之不易的暖意,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
尽管担忧着莫以澈,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她的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捂在莫以澈脸上的手也慢慢停下了动作,滑落到身侧。
最终,在规律的呼吸声和身后沉稳心跳的微弱共鸣中,
她难以抵挡生理的极限,渐渐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树下,风雪声似乎也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