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刺眼夺目的纯白向天际延伸。
这景象很熟悉。
她不可置信地挣扎着起身,动作间带起哗啦一片积雪滑落的闷响,
迅速转头,惊惶的视线仓皇掠过,
被厚雪覆盖的陡峭山脊线、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雪原、铅灰色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的压抑天空,
越看心越往下沉,她僵硬地、缓缓抬起手臂。
戴着滑雪手套的手,突兀地占据视野。
“这……!”
惊愕扼住了她的呼吸。
这身装束,分明就是雪崩那天。
她踉跄站直,笨拙地低头确认,厚重的浅色防寒服、雪裤妥帖地塞进雪靴……
不会有错。
就是那一天。一模一样。
她又猛地仰头,环视四周。
没有生命力象征的树木,没有可供辨认的突兀岩石,没有半丝人迹,
只有永不止息的风,卷着细雪沫,发出空洞的呜咽,
明明刚才还坐在那客厅里,跟那些男人讲着她的事。
怎么会……
难道就因为她终于说出了那些不该说的事,又触犯了什么禁忌,
那个所谓的东西或这个世界的修正力量,就直接让时光倒流,将她扔回了这某个节点。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谬绝伦的情形。
刺骨的寒冷正透过厚重的装备,丝丝缕缕地侵蚀进来。
她打了个寒颤,混乱的思绪被生理性的危机感强行拽回现实。
顾不得再深究这诡异的回溯机制,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眼前。
记忆纷乱地涌上来,她想起当时的她是想逃跑来着,结果半路上被严钊和莫以澈逮住了。
那再等一会儿,他们就会像上次一样出现在这片雪原上。
她现在当然不会再想着盲目逃跑。
只是她是原地不动,还是继续朝那个方向走,等他们像上次一样找来呢。
这一切太怪异了。
她有些害怕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举动,都可能扰动原有的轨迹,引发无法预知的变数。
站着思索了一会,她还是动身了,
她都有胆子将她的事都抖落干净了,她还怕这些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没有停留,反而转身,朝着他们将会寻来的反方向,缓缓走去。
她不会走远。
只是想把那段被寻找的距离缩短一些。
她一边费力地挪步,一边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唾骂:
破系统、破规则、纠正就纠正。
可纠正回这个节点有什么用?
有本事直接退回最开始,退到还没遇见时危之前,退到一切纠葛都尚未发生的时候。
那样她至少还能躲起来,远远避开那家伙,按部就班地、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卡在早已偏离的半途,进退不得。
她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她混沌的思绪稍许清明。
怨念归怨念,脚步却未停。
如同上次一样,她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踏出新的足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她走得很慢,视线一直焦急地投向白茫茫的前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移动的黑点。
走走,停停,歇口气,再继续。
也许并没有多久,只是心理上的漫长难熬。
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两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按捺不住欣喜,朝他们用力挥手,高声呼喊。
那两人显然也看到了她,立即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黛柒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激动混着难以言喻的期待涌上胸口。
直到两人真正走到面前,依旧是一身深色装束,面容被防寒面罩遮挡大半,但身形和气质毋庸置疑。
模样与记忆中毫无差别。
他们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意外。
她仰起脸,望向这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眼里盛满了掩不住的喜悦:
“你们……”
她对上莫以澈的目光。
对方眼中确有几分讶异,他们静静对视了几秒,男人眉尾微扬,率先移开了视线。
“看来人没事。”
莫以澈开口,神色平淡,
“那就走吧,时先生估计还在滑雪场那边等着,我们先回去。”
说罢,他作势就要转身,引路返回。
女人脸色一僵,他没有提起之前在客厅里发生的任何事。
她心下一沉,又立即看向严钊。
对方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同样只字未提。
“等、等等!”
她急急开口,叫住已经准备迈步的两人。
“你们不记得了吗?”
“我们刚刚不是在……”
她犹豫着,不敢完全说破,生怕再触及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带着满满的期许,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破绽,
也许他们和她一样,只是不敢说。
不料,被她轻轻拉住衣角的莫以澈只是投来近乎困惑的一瞥:“嗯?”
身旁的严钊也开口道:
“怎么,不记得刚刚我们救你的事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熟悉的调笑。
黛柒用力摇头,不是这个。
她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半步,低声暗示:
“就是……刚刚在客厅里……我说的那些话……你们,不记得了?”
“就...剧情?”
她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涟漪。
莫以澈却皱了皱眉:
“什么客厅?什么剧情?撞糊涂了?”
说着伸手就要探她的额头,看她是否撞伤了。
黛柒抬手挡开他的手,又转向严钊,眉头紧蹙,目光直直盯着他,眼中满是提醒与求证。
严钊只是偏了偏头,同样回以不解的眼神,神色甚至严肃了几分:
“怎么?”
两人眼中的陌生太过真实,不像作伪。
她心底那点微弱的火光,一点点熄灭。
黛柒缓缓松开了攥着男人衣角的手,垂下眼眸,
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瞬间涌上来的巨大失落和难以言喻的孤寂。
原来到头来,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掩住眼底漫开的落寞,只轻声说:
“没事,可能是有点冻糊涂了,我们走吧。”
说完,不再看他们,她迈步绕过两人,独自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