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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26章 不是不想,是不敢

    厉明朗接过来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东岭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农业综合服务中心主任,这个头衔听起来比农技站科员大了不少。

    但厉明朗在省里待过,知道东岭开发区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三个村交界的荒地,五年前划出来说要搞开发,结果一栋楼都没盖起来,只有一个破旧的管委会办公楼和一条烂泥路。

    更要命的是国家高铁规划线路要从那里过,征地工作卡了两年,农民和政府僵持不下,项目彻底停滞。

    “这是明升暗降吧。”

    厉明朗把调令收进口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女副组长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

    “省里有些领导对你的做法不满意,说你不守规矩、不讲程序、爱出风头,虽然这次定性是紧急避险,但还是有人想把你挂起来。”

    “东岭那个地方是个烂摊子,你要是能把征地的事办成那就是大功一件,要是办不成……”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厉明朗听懂了。

    办不成就是能力不行,以后升迁的路子彻底堵死。

    这就是官场的规矩,用一个无解的难题把你困住,让你自己烂在那个位置上。

    宋清熙这时候打来电话,听说调令的事之后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几秒。

    “老公,这事我去找人说说,东岭那边的情况我了解过,不是一般的难搞。”

    “不用找人,我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那边的农民根本不跟政府谈,给多少钱都不卖地,死活不松口。”

    厉明朗挂掉电话没有解释,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农民不卖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价格没谈拢,要么是有人不让他们卖。

    第一种情况好办,加钱就行。

    第二种情况更有意思,说明那块地上有利益冲突,有人在中间吃差价。

    阿良当晚就打来电话,消息灵通得像是安了窃听器。

    “厉哥,东岭那边的事我打听过了,有点邪门。”

    “怎么邪门。”

    “那边有个公司叫鸿盛建材,专门干收地的生意,但他们收地的方式不是给钱是吓人。”

    “吓人。”

    “有农民不听话的,井里被灌农药,庄稼全死,人也住院了,这事闹得挺大但最后不了了之。”

    “公安不管。”

    “管不了,据说上面有人。”

    厉明朗在电话这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一句让阿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的话。

    “那我去看看。”

    “厉哥你疯了吧,你刚从机场那边出来就往另一个火坑跳,你当自己是消防员啊。”

    “消防员也得有人当,正好我闲着没事。”

    三天后厉明朗到东岭开发区报到,接待他的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秦大力。

    这人五十出头的年纪,肚子挺得像怀了双胞胎,办公室里摆着一盆两米高的发财树,墙上挂着一幅字“厚德载物”。

    秦大力看见厉明朗的第一句话就让空气凝固了。

    “哟,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厉明朗。”

    厉明朗没接话,站在原地等他说完。

    “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原来就是个农技站的科员,搞农业的吧。”

    秦大力翘着二郎腿,手里的茶杯是青花瓷的,那姿态像是在接见一个来讨饭的乞丐。

    “正好,开发区东边有五百亩荒地没人管,你去种树吧,征地的事不用你操心。”

    厉明朗问了一句。

    “农民为什么不愿意卖地。”

    秦大力冷笑一声。

    “刁民嘛,给脸不要脸,政府给的补偿标准是每亩八万,他们觉得少想要十五万,谈不拢就僵着呗。”

    “你一个种地的懂什么拆迁,别瞎掺和。”

    厉明朗没跟他吵,转身就走了。

    他不听秦大力的话,自己去村里走访。

    秦大力说农民要价十五万嫌政府给的八万少,但厉明朗走访了十几户人家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农民们根本没跟政府谈过价钱。

    他们听到征地两个字就摆手,问就是不卖,问为什么就低着头不说话。

    那种沉默里有一股子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厉明朗找了三天才找到一个愿意开口的人,是一个叫刘老根的老农民。

    这老头七十多岁了,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见厉明朗的第一句话是让他走。

    “你走吧,我家没人。”

    厉明朗没走,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

    中间有人路过看了几眼,刘老根都紧张得直往屋里缩。

    最后刘老根叹了口气,把他请进屋里,说了真话。

    “不是我们不想卖,是不敢卖。”

    厉明朗问为什么不敢。

    刘老根的手在桌上抖,像是光说这些话就已经犯了大忌。

    “半年前就有人来谈,开价每亩三万,说是代表政府收地,我们知道政府的补偿标准是八万起步,就没答应。”

    “结果那些人说了一句话,不卖也行,但地你们也别想种了。”

    厉明朗问后来怎么样了。

    刘老根的声音开始发颤。

    “后来隔壁老赵家的水井被人灌了农药,他家三亩麦子全死了,人也住了一个月院,到现在还咳嗽。”

    “从那以后没人敢跟政府接触,因为那些人放话了,你们的地只能卖给我们,谁敢绑过我们直接跟政府谈,老赵就是下场。”

    厉明朗问那些人是谁。

    刘老根摇头。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什么建材公司,车子都是黑色的,来的时候带着棍子。”

    厉明朗第二天就去派出所调老赵家水井被投毒的案子档案。

    结果发现这个案子有人报过案,但结论是“无法确定系人为投毒,证据不足不予立案”。

    厉明朗找到当时负责的民警,那民警吞吞吐吐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

    “厉主任,这事你别查了,上面打过招呼,惹不起的人。”

    “上面是谁。”

    民警不敢说,只是摆手让他走。

    厉明朗没走,继续追问。

    “你告诉我是谁打的招呼,我替你担着。”

    民警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担着,你怎么担,你知道那个建材公司的老板是谁的弟弟吗。”

    话说到一半民警自己先吓住了,捂着嘴不敢再往下说。

    厉明朗从民警的反应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个建材公司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他让宋清熙帮忙查鸿盛建材的工商登记信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鸿盛建材法人代表叫秦大勇。

    秦大勇,秦大力,一个姓一个辈分,不是亲兄弟才怪。

    厉明朗走访农民、收集证词、拍照取证,搞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一早秦大力就找他谈话了,那架势像是要吃人。

    “厉明朗,有人举报你私自接触上访群众、煽动农民闹事、干扰征地工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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