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跪稳。
他连连点头哈腰,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是是,老领导教训得是!”
“是我无能,是我辜负了老领导多年的栽培……”
他心里委屈得发疯,却不敢露半分。
他太了解这位老领导的手段了。
不仅仅是因为郑富贵是他的恩主,更因为郑富贵手里攥着能让他掉脑袋的命门。
那是三年前厂里发生的一起重大冒顶事故,当时后勤科违规操作,当场砸死了两名临时工。
王德发为了保住乌纱帽,在郑富贵的授意下。
他不仅昧着良心私吞了给家属的抚恤金。
还里应外合伪造了事故现场,硬是把人命关天的大事给抹平了。
那份血淋淋的档案,就像是一柄悬在王德发天灵盖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只要郑富贵愿意,随时能让他去大狱里吃枪子。
郑富贵看着王德发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怂样,眼中的鄙夷浓得化不开。
他深吸一口冷气,强压下心头怒火,语调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行了,别在那儿抖了。”
“流氓那点下三滥的招数,恶心恶心人还行,成不了大气候。”
郑富贵眯起细长的眼角。
“既然这姓陆的不知死活,想在县城扎下根来跟咱们叫板,那咱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另外,德发,我听说陆江河在红星大队搞的那个什么加工站,是借了你的虎皮是吧!”
“而且除了供销社那边的渠道,他赚钱的大头是靠着给咱们钢铁厂供货吧?”
王德发一听,面色顿时煞白一片。
“老领导,当初我是真不知道,日后这小子会给您老人家添堵啊!”
“要是我早知道他不识抬举,给我吃个十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收他的货啊!”
王德发诚惶诚恐,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生怕郑富贵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郑富贵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笑意,眼中寒光乍现。
“过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但接下来你得让我看到你的办事能力!”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王德发跟前,慢条斯理地替王德发整理了一下衣领。
“德发啊,你是后勤科长,是这厂里的老人了。”
“对于供应商送进厂里的吃食,这质量把控是不是得严一点啊?”
“万一这送进来的猪肉不干净,或者是那山货榛蘑里混进了几粒能毒死人的断肠散。”
“工人们要是吃出个好歹来,那可就是严重的生产安全事故。”
“到时候,某些人不仅要面临巨额罚款,倾家荡产!”
“恐怕还得进去蹲一辈子大牢……”
王德发听着这番话,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但他紧接着,那对小眼里也迸发出了狠戾的光。
这是一招绝户计啊!
陆江河现在在城西大兴土木,正是资金最吃紧的时候,还得养活那一帮嗷嗷待哺的知青。
如果这时候切断他的资金回笼,再反手扣他一个“以次充好、蓄意毒害国企工人”的大帽子。
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领导,高!实在是高!”
王德发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腰杆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他语气里满是狠毒。
“您放心,这活儿我熟!”
郑富贵闻言,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他拍了拍王德发的肩膀,像是在夸赞一条听话的忠犬。
“这就对了!”
“记住,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只有把陆江河这颗眼中钉彻底踩碎在烂泥里,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的一大早。
郑富贵就带着自己算计好的“礼物”直奔城西去了。
城西,陆江河那栋刚翻新完的俄式小洋楼门前。
一辆印着钢铁厂字样的墨绿色吉普车打头,后面紧跟着一辆喷着黑烟的解放牌大卡车。
两辆车,直接停在了小洋楼的大门口。
院里正在干活的知青们见状,瞬间停下了手里的活。
“吱嘎。”
车门推开,一只擦得锃亮、在雪地里反光的黑色皮鞋率先落地。
紧接着,王德发那张堆满了油腻笑容的胖脸从车里探了出来。
今儿个他穿得格外体面,一身崭新的藏蓝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笔挺的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他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真皮公文包。
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领导视察”的派头。
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工装的壮汉,正吭哧吭哧地从卡车上抬下来两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箱子。
箱体上还印着些模糊不清的俄文,封条陈旧发黄。
“哎呀!陆老弟!忙着呐?”
王德发隔着老远就伸出了双手。
那热情劲儿,和前几天在医院里一般无二。
“你这新厂房搞得有模有样啊!”
“我就说陆老弟是干大事的人,这破地方让你这么一收拾,简直就是风水宝地啊!”
“看来哥哥这房子是送对了人!”
陆江河随手将烟头弹进雪堆里,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下楼。
他一边走还一边在大衣上擦着手上的油泥。
“哎哟!这不是王科长吗?哪阵风把您这尊财神爷给吹来了?”
陆江河满脸堆笑。
王德发见陆江河笑脸相迎,毫无防备。
他在心里一阵冷笑:“到底是泥腿子出身,给点笑脸就找不到北。”
但他面上却是越发亲热,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陆江河的手背。
“老弟啊,恭喜你乔迁新居!”
“哥哥我是专门来给你送大礼、送富贵来的!”
“大礼?”陆江河眼睛适时地亮了一下。
“王哥,啥大礼?还能比这房子更贵重?”
王德发神秘一笑,并没有急着说话。
他拉着陆江河走到院子中央那张临时搭建的木桌旁。
然后从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
这一声脆响,让正在干活的刘建国等知青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透着好奇和渴望。
王德发极其享受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撕开信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了出来。
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大团结,就像是砖头一样,极其震撼地堆在了桌子上。
冬日的阳光洒在那灰绿色的票面上,折射出一种令人眩晕的光泽。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只有三十多块钱工资的年代,这厚厚的一堆钱,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核弹级别的。
刘建国手里的铁锨差点掉地上,几个女知青更是捂住了嘴,眼里冒出了光。
赖三手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这是三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