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内殿。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中间一张木案,茶杯冒着热气,茗香阵阵飘散。
“方才寡人听见,殿外有鬼哭狼嚎,发生了何事?”
嬴政面无表情,却破天荒地为扶苏斟上半杯热茶。
扶苏嘴角一抽,把他如何打赵高,又因为什么打赵高的原委,全都说了出来。
嬴政听后,没有责怪,也没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他存在的价值,是伺候嬴政。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也极有可能是大秦未来的皇帝,打了就打了,哪怕打死都无所谓。
“父皇难道不想知道,儿臣是因为什么才打得赵高?”
扶苏有些诧异。
他前世虽是理科生,选修的却是历史学科!
五千年上下的历史文明,他不敢说全部知晓,却也了解十之七八。
“寡人不关心。”
嬴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淡淡开口,“寡人只关心天下。”
说到这儿,嬴政猛地一顿,而后伸出一指,指着扶苏,“和你!”
扶苏闻言,浑身一颤,一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他前世无父无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虽然自小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但他坚信,只要肯努力,就能逆天改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凭自己努力,高考分数竟高达699分!
他是当年那一届高考的市状元,全省第三!
改命之举,完成!
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觉得天塌了。
九道口体育专修学院!
他是该校建校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699分选择此大专的学生。
不仅如此,他还成为该学校只有寥寥数人选择的理科生。
呵呵!果然是我命由天不由我啊!
他报到的那天,校长携全体教师亲自到校门口迎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啊。
学校为他安排了直接专升本、本硕连读。
又熬过几年后,本以为命运迎来转机的他,又因实验室爆炸,魂穿到此。
成了嬴政的长子,扶苏。
他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也接受了这个身份。
久违的亲情。
扶苏看着满面严肃的嬴政,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爱。
这,就是被爱、被在乎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好!
扶苏只觉得鼻头一酸,“儿,惶恐。”
他后退,额头点地,声音颤抖。
“一直以来,儿,浑浑噩噩......”
“给父皇添了很多麻烦......”
“儿......”
嬴政叹息一声,眼底浮上一抹罕见的温柔。
“吾儿,言重了。”
“你说寡人是千古一帝。”
“你说寡人是明君。”
“你的话,可是真心话?”
扶苏再磕头,“儿之话,比金还真。”
“好!好!好!”嬴政连赞三声。
扶苏起身,坐回原位,“父皇让儿臣前来,可有事要说与儿臣听?”
嬴政点头,刚缓和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递给扶苏。
扶苏双手接过锦帕,眉头微皱。
这东西,虽然没有云绢贵,却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
展开锦帕,扶苏只瞄了一眼,脸色骤变。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坊间传,秦二世而亡。
能放在嬴政袖中的情报,扶苏根本不怀疑其真实性。
他在天牢里也曾这样说过,但时间线却完全对不上!
他只是单纯地在吐槽而已。
真正传出传闻的时间,应该是嬴政死于第五次东巡后。
六国余孽的推波助澜,才使得这则传言流传至坊间。
“这......”
扶苏的脑子有点乱。
嬴政品着香茗,“寡人记得,你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扶苏闻言心头一惊,赶忙矢口否认,“儿臣没说过。”
“没说过?”
“儿臣没说过。”
“你真的没说过?”嬴政挑眉。
扶苏一脸正色,“儿臣,的确没说过。”
“那你觉得,这则坊间传言,是如何来的?”
嬴政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
因为嬴政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从扶苏口中说出来的。
他也让司马贤去证实这则谣言是否属实。
这块锦帕,就是司马贤调查的结果。
整个大秦,只有「驭影卫」调查出来的情报最快、最准。
扶苏搓着下巴,“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嬴政点头,因为扶苏和他所想的一样。
紧接着,嬴政又掏出第二块锦帕。
扶苏双手接过,展开。
上面依旧是简单的内容:传言始于沛县。
一瞧见‘沛县’这两个字儿,扶苏立刻想到一个人。
“父皇是打算,让我去寻找散播传言的人?”
嬴政却摇头。
扶苏愣了,既然没打算让他去查明原因,那让他看这两块锦帕干什么?
“寡人只是想让你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盼着,在等着大秦倒下。”
扶苏闻言一愣,瞳孔骤缩。
他万万没想到,嬴政在面对这般诅咒时,竟会表现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则坊间传言,定是六国余孽所为。”
嬴政喝着茶,就像此事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六国之所以会被寡人灭掉,就是因为这群自私自利的余孽!”
“门阀氏族?哼,笑话而已!”
“只是一群为了私利而不择手段的小角色!”
“他们不入流,也入不了寡人的眼。”
扶苏心惊,他惊的是,嬴政的格局竟如此之大!
“七国并立时,寡人就曾断言,依赖门阀必亡。”
“这群余孽,以为颁布谣言就能让大秦覆灭?”
“痴人说梦罢了。”
嬴政放下茶盏,拉着扶苏的手,走向内殿深处。
扶苏这才注意到,大秦的舆图竟然刻满了整面墙!
“儿,你看,这都是寡人打下的疆土。”
“你所看到的,都是大秦!”
扶苏的确被这整面墙的舆图深深震撼到了。
可同时,他也注意到,秦国边缘仍有许多空白之处。
扶苏指着边缘的空白处,“父皇,这些地方为何不刻上?”
嬴政不语,只是递给他一个饱有深意的眼神。
扶苏立刻心领神会!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嬴政的心,已飘向大秦之外,那无边无际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存在的疆土上!
这时,嬴政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却不再是锦帕。
扶苏只瞄一眼,面色皱变,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