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忧沉吟一阵,为难道:“这东西可不好找。”
幽冥草是毒物,也是药材,还是千金一株的药材,虞晚棠只说让他给寻来,却没考虑过这东西的难得。
虞府近在眼前,虞晚棠已经看到守在门口,正在焦急踱步的方仪了。
“你不认识籍贯在石门岗的官员?”她缓缓问。
晏离忧认真思索一阵,慎重摇了摇头:“张惠?可我与他并不熟悉……再说,籍贯石门岗的官员,就一定会随身带着这等毒物吗?”
方仪也看见了他们,转身交代门房几句后急匆匆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晏离忧跃身从马背上跳下,又护着虞晚棠也下来。
他眉头轻蹙,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不知道京城的医馆中有没有。这大半夜,都不一定有开门的医馆了。”
虞晚棠跟他并肩站在一块,摸索着抓住了方仪的胳膊。方仪刚要引着她径自回府,她却自顾自凑近晏离忧,压低了声音,点拨道:
“那些寻常的医馆肯定买不到,可京中不乏卖稀奇古怪东西的地方,那种地方,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晏离忧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虞晚棠这是指点他去暗巷买。
他点头,径自离开了虞府。
方仪小心翼翼扶着虞晚棠往家里走,时不时抬眼,偷偷瞧瞧她的面色。
从前虞大人忌日,小姐回来的时候总是垂着脸,即便她刻意伪装,那哀伤神色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却不一样,虽然夜色浓重,但方仪仍能看出虞晚棠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明显轻快的脚步。
她猜,小姐一定是遇上什么新鲜事了。
“小姐,今日累不累?”
进了屋,方仪布下饭菜,给她取了热毛巾来擦过手。
虞晚棠摇头,“不累。”
说完,她顿了顿,想起那委顿在地的尸体,露出一个很明媚的笑。
“我今日很开心……爹他应该也是开心的。”
方仪站在她身后,见她像放下了心头巨石一样,也不由随着她一道放松下来。
夜风略大,又是骑在马上,虞晚棠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有些凌乱,方仪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替她将肩头的乱发抚顺。
可谁知她刚撩起一缕青丝,就猝不及防看见虞晚棠颈侧有一泼血珠。
她呼吸顿时一滞,手也僵在了原地。
虞晚棠从饭菜中抬头,不解地“嗯”了一声。
方仪如梦方醒,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那几滴血来。
颜色暗红,且已经干涸,没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应该是别人的血迹,而不是虞晚棠自己的。
思及此,她的心落了回去。只要不是虞晚棠自己的,是谁的她都无所谓。
她又拧来一条热帕子,递给虞晚棠。
“小姐,脖子上沾了脏东西。”
脖子的位置很特殊,命门所在,方仪不敢亲自动手,只好让虞晚棠自己擦掉。
虞晚棠应了一声,接了帕子来,就随手放在了一边。晚上还要洗澡,她急着吃饭,并不想多此一举。
用罢晚饭,晏离忧推门而入。
彼时方仪刚将桌面收拾干净,他就往上面扔了个脏兮兮灰扑扑的袋子。
虞晚棠听见声音,嫌弃地扫了一眼。
“幽冥草?”
她问。
晏离忧抱着剑坐在她对面,脸上带着些自得的笑意。
“在暗巷一个江湖郎中手里买下来的,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在暗巷贩卖这种专贡朝廷的药材。”
虞晚棠从头上拔了根簪子,随意地拨弄了那袋子几下,问:“不便宜吧?”
晏离忧姿态放松而随意,点头:“是,要本将军一个月的俸禄呢。”
“方仪,取个香囊来。”
方仪本站在一旁,皱着鼻子看小姐簪子下那剧毒之物,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她立即回神,逃也似地钻出了虞晚棠的房间,片刻后回来,手里还拿了个精致香囊。
“小姐,这个是这几日我才绣的,跟您那身藕荷色的裙装很配……”
她以为是虞晚棠自己要戴,赶紧蹲下身要替虞晚棠系在腰间,虞晚棠一伸手,挡住了。
她拿过香囊,撑开,用簪子将所有的幽冥草都弄了进去。
方仪看得瞠目结舌:“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
好端端的,糟蹋她绣的香囊作甚?
可虞晚棠没理她,径自将那个香囊收紧,放在房间里最显眼处。
“你到底……”晏离忧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忽然想起离开城门口的时候,她那反常的动作。
她跳下马,在徐泊远的身上摸了一通。
虞晚棠还是没回他,而是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嘘”了一声。
虞府并不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上,一到晚上,就有些冷清,又因着住的人少,平日只能听得见叽叽喳喳的鸟叫,人声半点也无。
忽然,扑棱棱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只鸟振翅起飞。
虞晚棠挑亮烛火,对着方仪道:“方仪,来客人了。”
方仪下意识紧张起来,往门口走去:“那我去开门,安排人奉茶。”
虞晚棠起身,整了整袖子,也往门口走:“不用了,这些人你应付不了,去你房间睡觉吧,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方仪不知内情,是个变数,她必须要把方仪妥善安置。
“啊?”方仪愣怔住,手还搭在门上。
一听虞晚棠又要将自己刨除在计划之外,方仪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扁着嘴:“我既然叫您小姐,那就是您的人,您次次都这样,让方仪心中委屈极了。方仪是不是太无能,给小姐添麻烦了……?”
虞晚棠捏了捏眉心,没想到方仪会如此……粘人,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相信方仪。
“那你跟着吧——我是怕有些场面会吓到你。”
方仪擦擦眼泪,喜滋滋跟了上来。
“等等。”
经过晏离忧时,他忽然攥住了虞晚棠的手臂。
虞晚棠仰头,用无辜的表情面对着他。
烛火幽微,虞晚棠看着晏离忧抬起手,慢慢朝她脖颈伸了出去。
事到如今,他要掐死自己,然后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吗?
这猜测让虞晚棠今晚的兴奋一寸寸从脑海中褪去,手脚的温度同时也在渐渐消散。
紧接着,她脖颈上贴上来一片温热,是晏离忧的指腹。他微微使力,将虞晚棠脖颈上那抹刺目血痕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