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的担心,到底还是发生了。
正月初一,万象更新的日子,黑风寨顶着风雪清理积雪的时候,寨门处负责警戒的护卫队发现了一个上山的人。
他艰难地来到寨门外后昏了过去。
是魏平。
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冰雪打湿冻硬,脸也被冻伤了。
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在发高烧。
这么极端的天气,魏平上山干什么?
将退烧药给他服下,魏平很快醒了过来。
看到林北,魏平挣扎着就要下地跪拜磕头,被拦下以后,他哭喊着求林北救人。
“大当家,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平这么坚强的汉子,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昨日,歇马关村和黑风寨一样,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
魏家全家都换上了新衣服,尤其是小孩子穿了一身红,非常喜庆。
饭菜虽然不及山上丰盛,可对于靠天吃饭的农家百姓来说,也是非常难得。
欢乐一直持续到半夜。
最先发生意外的,是魏家的邻居,姓何的那户人家。
年久失修的房屋,被大雪压塌。
曾经带人给黑风寨盘炕的老何被房梁直接砸死。
和山上有树林遮挡风雪不同,山下的村子没有遮拦,情况更加糟糕。
很快,又有人家的房子被大雪压塌。
这一次,全家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悲痛的哭声响彻村子。
魏家因为爷俩儿都精通建造一道,房屋还算坚固。
可经过魏老爷子的推算,如果雪势不减,他家的房子最多能坚持到第二天傍晚。
其他人家还不如他们家。
到时候,全村人都将直面风雪,没有容身之处。
不能眼睁睁地等死。
里正当机立断,连夜派人去县城求援。
可大家心里清楚,县里只怕也乱成了一锅粥,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救他们。
就在这时,被惊醒的魏平儿子突然发起了烧。
急得全家人哭成一团。
危急时刻,魏平想到了黑风寨。
他穿上最厚的衣服,顶着风雪连夜上了山。
“大当家的,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们吧。”
魏平下不了地,干脆在床上给林北磕起了头,砸的床板邦邦作响。
要救人。
昨晚林北就在担心山下的村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从魏平描述的情况来看,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别磕了,我答应你。”
林北给魏平吃了颗定心丸后,马上将人召集起来。
“现在情况紧急,我准备带人下山救援,所有人听令。”
“张岳听令,带五百人,前往歇马关,杨村,耿庄救人。”
“许老茂听令,你带五百人,前往上马石村,南沟村救人。”
“三当家四当家听令,你们各带三百人,往林家口,大平易村方向救人。”
“护卫队人员,包括正在训练的护卫队人员,全部打散分散到各个队伍里。”
“赵德柱听令,领一百人全力制作各种干粮,做好后派人送出。”
所有人领命而去后,林北看向刘景:“刘叔,寨子里不能没人,还需要您和二当家居中策应,如果哪个方向人手不足,需要您及时派人支援。”
刘景皱眉问道:“那你呢?”
林北裹上厚重的御寒衣物道:“我得亲自下去。”
极寒之下,冻病的人一定很多。
他手里虽然有药,可也不能随便给。
万一吃错了药,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即便不能做到精准的对症下药,可亲眼看过后,总归多些把握。
刘景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劝阻。
这毕竟是林北下的命令,他得注意维护林北的威信。
不过临行前,他还是语气凝重地嘱咐林北,“注意安全。”
队伍集结完毕,刚刚加入护卫队的栾正,跟在张岳的身后,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他们不是山贼,就是反贼。
是平日里老百姓望而远之的存在。
现在这是干什么?
山贼下山救人?
原本属于大王寨的俘虏们也感到新鲜。
之前下山可都是为了打家劫舍,救人还是头一回。
可看到张岳严肃的样子,谁也不敢说怪话。
护卫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山路上厚重的积雪,很快就被踏出了一条路。
得益于这些天的高强度训练,大家在雪中艰难跋涉,体能倒也跟得上。
正午之前,队伍就来到了歇马关村。
大雪一直没停,将整个村子都覆盖住了。
明明是吃午饭的时候,却连一缕炊烟都没有。
要不是时不时传来的哭声,还以为是来了一座死城。
张岳雷厉风行,五百人的队伍,按照村子数量分成几队,跑步前往目的地。
不断地有房子被压塌,现在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
林北让张岳不要管他,带着两个人,便向着魏家而去。
魏平已经把位置告诉他了。
小孩子发烧是昨晚的事情,眼下已经过去六个时辰,情况只怕非常糟糕。
林北的心都揪了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来到魏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屋子里是女人的哭声。
“魏老头,在家吗?”
尽管情况紧急,林北还是没有贸然进入。
听到他的喊声,魏平娘哭着从屋里走出来。“老魏他去救人了,你们是?”
“我是魏平请来的郎中。”
林北想了想,还是没有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白白浪费时间。
魏平娘高兴地叫了一声:“郎中,快请,孩子就在屋里,已经快不行了。”
林北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屋里,只见一个和魏平年纪相仿的妇人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怀里的孩子紧闭双眼,小脸红扑扑的,可能是折腾太久,这会儿已经不会哭了,好在还没昏厥。
迅速量了一下体温,没过四十度。
林北的心安定一些。
按照经验兑换了小孩子用的退烧药给他服下,药效很快就发生了作用。
孩子睁开眼睛,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小嘴一瘪哭了起来,朝着母亲的胸前使劲。
这是要吃奶。
林北窘迫地退出屋子,魏平娘跟了出来,一口一个神医叫着。
“隔壁是何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北便走了过去,打算送老何一程。
他屋里的火炕还是老何亲自盘的呢。
领工钱的那天,五十多岁的老何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地说这下能过个好年了。
可他到底没能挺过这个年。
望着漫天的雪花,林北一声叹息。
天地一片缟素,清泰三年的第一天,不知道这场大雪要送走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