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也是情势使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廖建军这类作风严谨的领导,唯有采用他们最易接受的方式沟通,才能事半功倍。
果然,廖建军对此十分受用。听完之后微微点头:“嗯,阿成,你说得在理!你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了,无非是把重心放在现有的家电制造厂上,而不是一开始就铺开整个工业城的布局,是这个意思吧?”
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廖建军绝非侥幸之辈,实有真才实学。与聪明人共事的最大好处便是无需言明一切,无论对方反应如何,总能留有回旋空间。
“是的,廖主任,我的确是这样考虑的。”见对方并无质疑之意,孔天成便坦然承认。
不料廖建军却露出一丝苦笑,缓缓开口:“阿成啊,你是不是对工业城这个计划心里有些抵触?在我面前不用掩饰,虽然你什么都没说,表现也很配合,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毕竟我也不是白白走过这些年月,说得夸张些,见过的人太多太多,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我还真不输于谁。”
面对这番话,孔天成选择了沉默。不满?确实存在!当初他引入摩根财团投资内地,本意在于大力推动制造业发展,而非泛泛而谈的“工业”概念!
尽管二者听起来相近,实则相去甚远。制造业不过是工业体系中的一个分支,以摩根财团目前的资金规模来看,根本无力支撑如此庞大的整体规划,稍有不慎,极可能落得血本无归的结局!
察觉廖建军仍在凝视自己,孔天成明白无法回避,只得开口:“廖主任,您说得没错!不过我也理解领导层制定这一计划的初衷。国内需要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重大工程来开启新时代,同时吸引更多投资者关注,就像房地产开发那样,总会先建一栋样板间供人参观,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促成后续交易。”
“阿成啊,你能理解,那是再好不过了!”听闻此言,廖建军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这件事上,我们的确对你有所亏欠,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所以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尽管把你的真实想法讲出来。至于其他人的意见,由我去协调就是了。”
显然,廖建军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是非分明,敢于担当。无论如何,眼前的难题亟需解决,作为主要负责人,他展现出十足的责任感。
既然获得了明确支持,孔天成也不再保留。事实上,这一困境并非无解,解决起来也并不复杂,关键只在于廖建军是否能够说服其他决策者罢了。
“廖主任,我的提议很直接——立即叫停工业之城的全部建设进程,把所有资源和人力,集中到生产环节,最大限度提升产能!市场的潜力有多大,您心里也清楚,只要操作得当,这座工业重镇未来根本无需依赖外部输血,完全可以实现自我循环!这不正是您和各位领导最期待的结果吗?”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孔天成已经给出了最清晰的应对方案,他的使命也就此达成。
廖建军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又缓缓放下,随即苦笑一声,说出了一句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话:“步子迈太大,真容易摔跟头。我们一心想着打造一个标杆项目,结果却搞反了主次!看来,在涉及商业、经济、利益这些事上,我们这群老同志加在一起,也未必抵得过你一个人的眼光!”
这是极为罕见的认可。即便是孔天成,也不禁起身,郑重向廖建军致谢。
“行了,别来这套虚的,赶紧坐下!”廖建军佯怒道,“按我说的办,其他人那边我来沟通。你要是没急事,就在这儿多待几天,等我把他们说服了,还得靠你出更具体的主意!”
孔天成没有推辞。他并非只是一个商人,在政坛同样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国家经济发展这类议题,本就责无旁贷。
廖建军雷厉风行,立刻召集所有参与该项目的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为避免孔天成成为众矢之的,他并未带其出席,并特别叮嘱:不得透露建议出自孔天成之口,若出问题,责任由他自己一力承担。
孔天成自然不会做那等恩将仇报之事。他十分明白,廖建军并非争功,而是替他挡风遮雨,因此毫无异议。
会议室中,廖建军居于主位,发言完毕后,语气沉稳地说道:“我的意见就是刚才那些——暂停工业之城开发,全力保障生产线运转。大家若有疑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会场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叫停工业之城的建设,绝非小事。当前执行的计划,是众人反复研讨、精心打磨的成果,如今要半途而废,难免令人难以接受。
“廖主任,我觉得咱们的方案并无不妥。产能不足,那就让市场少接些订单即可。”
“是啊,这可是多少人的心血结晶,现在正推进中,突然喊停,外界怎么看我们?”
“别的我不懂,但一旦停工,上级必定追责,到时候谁来扛这个责任?”
“我听说孔天成来了这边,廖主任,是不是他给您提了什么建议?他毕竟是商人,看的是利益,您可得慎重考虑啊!”
“……”
廖建军面无表情地听着众人各抒己见,片刻之后,忽然冷笑一声。声音虽轻,却如寒霜覆地,令全场瞬间安静。
“怎么?不说了?”他目光冷峻地扫视一圈,众人皆低下了头,无人敢迎视。
他早有预料,此事绝不会轻易通过。更有人已将矛头指向孔天成——若孔天成在场,还不知要承受多少讥讽与质疑!
“既然没人再讲,那就由我来说。”廖建军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霍然起身,“你们一直强调这是集体心血,好,我承认。可你们是否忘了,这项计划最初是为了什么而启动的?如今舍本逐末,这就是你们坚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