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川中了状元后,被皇帝任命为翰林院修撰,官职从六品。
按规矩,文官的品阶在五品及以上,才有机会入金殿上早朝。
而武将并不是每天都参与早朝,因为他们的职责是统兵跟备战。
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军营里上值。
只有像威远侯,忠勇侯这种除却统兵之外,还兼任了其余官署职位的,才需要每天上朝。
到了暮春时分,雨渐渐增多,尤其是江南地区,几乎是年年都有洪涝。
昨日上朝,大臣们就在为治水的问题吵闹不休,听得皇帝头都大了。
正当他烦心的时候,忽然想到之前殿试时,新科状元陆淮川貌似就曾经在答卷之中,提出过有关于治水的建议。
所以,他宣了陆淮川上殿参朝。
今日一早,陆淮川便穿上官服,进宫来了。
到了朝上,跟着大臣们一道参见皇帝后,陆淮川就被叫到了前面,皇帝问有何治水之策,他一一答来。
“臣建议,开道分洪,深挖河心,而后束水攻沙,植树固堤,除此之外,还要清除私人筑堤,将各地豪强们占据的耕田,收归官用,部分用来退耕还泽,蓄雨聚水……”
他的建议,得了皇帝的夸赞与认可。
陆淮川松了口气,退归原位。
本以为这场早朝,就这么过去了。
但在快结尾时,官员们因为各自政见不同,又吵起来了。
上朝嘛,吵架是很正常的事。
令陆淮川没想到的是,在激烈的互相攻讦之中,他们动起手来了。
就在这金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打成一团。
一边打,一边骂。
“你凭什么不同意收归部分耕田?!难不成这里面有你家强占的不成?我看你就是贪田的蛀虫之一!”
“前朝征地,导致当地军府暴动,差点酿成大祸,此事需得徐徐图之,你们现在就让陛下强行收田,不是逼着底下人反叛吗?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的奸佞!”
“什么?!你敢骂我奸佞?你再骂一遍!”
“我就骂,你个奸佞小人!”
“你才是!”
“你是!”
陆淮川:“……”
他下意识看向了忠勇侯,就见自家老爹不知何时,也被拉扯着加入了其中,正跟礼部尚书打的有来有回。
陆淮川:“……”
史官的笔锋,都快写冒烟了。
而高座之上的皇帝,一脸淡定的看着这群不顾体统的官员。
遇到大事儿,这帮人永远是骂着骂着,就开始互殴。
谁输,谁是佞臣。
皇帝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都不知道跟先太子一党的人,打过多少回架。
所以,他习惯了。
本来打架这事儿,只限于政治中心那些,能影响到皇帝决议的官员,没陆淮川这个边角料什么事儿。
以他的品阶,只能站在殿门口那旁观。
结果他看到自家父亲,被礼部尚书跟侍郎同时“挟持”,无力还手,差点摔倒在地,心里一急,下意识上前想扶人。
再然后,就被拉进了这场斗争之中。
在陆淮川被迫参与到“战斗”之中时,慕观澜站在龙椅左侧的下殿处,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官员们互殴。
他不是官身,压根不用上朝。
是皇帝说,礼部根据宗谱,给他起了几个新名字,让他过来选,所以今天才会出现在这儿的。
看着看着,他就注意到了人堆里,疲于应付的陆淮川。
慕观澜本来就看他不爽,再想起江明棠之前跟此人私奔的事,就更不爽了。
于是他趁着混乱,过去浑水摸鱼踹了陆淮川一脚。
哪知道陆淮川虽然被人缠住了,倒是敏锐的很,转过脸来直接一笏板抽在了他头上!
慕观澜被这一下给打懵了,反应过来后,顿时勃然大怒,毫不客气地动起手来。
因为进宫面圣,他身上的暗器都不能带。
但慕观澜习武多年,比陆淮川这种文人强多了,没多久便成功占了上风。
正当慕观澜准备狠狠揍他一顿时,有人一脚把他给踹翻了。
是秦子谦。
他早就看小郡王不顺眼了。
要不是小郡王,他大哥至于还没娶到江小姐吗?
本来小郡王是皇室宗亲,他也不能把人打一顿出气。
没想到今儿小郡王居然来上朝了,还趁乱对陆淮川下黑手。
那就不能怪他了。
送上门的对头,焉有不踹之礼?
方才还处于劣势的陆淮川,瞬间反打了回去。
一看踹他的是慕观澜,想起被逼退婚的事,怒从心头起。
若非小郡王横插一脚,他怎么会跟明棠分开!
这么一想,新仇旧恨一起算,陆淮川下手更狠了。
趁着慕观澜还没爬起来,他眼疾手快地捡起散落的官帽,硬扣到他脸上,挡住视线,然后拿着槐木做的坚实笏板,将其一顿猛揍!
虽说他是个文人,但君子六艺也都学了,真动起手来,力道不小。
慕观澜被摁着打,心里怒骂他一万遍。
该死的,他不是个文臣吗?
怎么劲儿这么大!
好在他这回做的人皮面具,因为用料上好,清透轻薄,牢牢地紧贴着脸,还颇有韧性,不然的话,早就露出真容了!
不过它没有多少防护功能,被这么一顿痛殴,很快慕观澜就被打得惨不忍睹,鼻血横流。
一直旁观这场闹剧的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沉声道:“谁还不住手,以谋逆罪论。”
谋逆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
朝臣们只是想抒发下政见而已,可不是真想死。
他们冷汗直冒,迅速找回了理智。
但不包括慕观澜。
他现在压根没有九族!
就是有,那也不是他的,是小郡王的。
真论起来,皇帝跟太子,还算他九族之内呢!
皇帝总不能把自个儿也杀了吧。
见陆淮川停手了,慕观澜毫不客气地夺过笏板,对折两半,然后恶狠狠砸向了他。
边缘划破了皮肉,陆淮川额角上立时就出现了一道伤。
慕观澜还不肯罢休,挥拳就打了过去。
若是旁人的打,挨了也就挨了。
但小郡王打他,陆淮川是一定要还手的。
他忍着痛,又给了慕观澜一拳!
日后再想为自己报退婚之仇,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大不了,他跟小郡王一起诛九族!
朝臣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要痛斥何人竟敢不听陛下命令,再一看动手的人是小郡王与陆淮川,顿时又没声儿了。
见状,皇帝厉声喝止二人,怒骂了几句慕观澜。
想起先前逼迫忠勇侯府退婚的事,他到底是没跟陆淮川计较,同意打击豪强,征收私田的政策后,便宣布退朝。
就这样,陆淮川捂着额头上的伤,退出宫廷。
慕观澜忍着疼,紧随其后。
才到宫门口,就看到江明棠居然正在那关心陆淮川,心里更不爽了。
面对江明棠的质问,他把一切道来,而后不忿开口。
“江明棠,你长没长眼睛?他打我,比我打他狠多了!”
到底是谁需要关怀啊!
江明棠很是无语:“要不是你先踹人,会挨揍吗?活该!”
慕观澜火大:“我就轻轻地踹了他一脚,他可是重重地打了我十几下,你就是向着他!”
惊蛰还说江明棠喜欢他,这像是喜欢他的样子吗?
简直是鬼扯呢!
江明棠:“……”
不是。
她向着陆淮川,不是很正常吗?
抛开同样的身价来说,她曾跟陆淮川有情,慕观澜还拆了她的婚事呢。
她没嘲笑他,就够不错了。
但考虑到慕观澜不久前还涨了10点好感度,话肯定不能直接这么说。
于是,江明棠缓声开口。
“小郡王,你得讲道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你非官身,怎么能在朝堂上殴打命官?”
“陆大人又是个文弱书生,万一真出了事,朝臣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陛下能纵容你一次,还能一直纵容你吗?你这脾气再不改改,迟早惹祸上身,到时候要怎么办?我可是为你好。”
慕观澜嗤了一声:“为我好?江明棠,你说谎也得看我信不信吧。”
“你爱信不信。”
江明棠懒得跟他废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真是吃饱了撑得,才提醒你两句,不听拉倒。”
语落,她便转身走向了陆淮川,将锦帕递给他:“陆大人,先捂一捂,血流的比较多,还是尽早让大夫看一看吧。”
陆淮川一直在看着她,眼底柔情万千:“多谢江小姐。”
他伸手接过那一方锦帕,问道:“江小姐这是要进宫?”
“是,我奉皇后懿旨,来教导七皇子的棋道。”
看着他们聊得有来有回,慕观澜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惊蛰说的“男宠”一事。
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眉目传情,还真像是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这么一想,慕观澜脸色一黑,拂袖而去。
他才不是江明棠的男宠!
该死的惊蛰,就知道胡乱说话。
回去他就揍他一顿!
与陆淮川辞别后,江明棠才刚踏入这座皇廷,就在宫道上,看见了裴景衡。
她立马扬起一抹笑,上前行礼:“臣女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想起方才在宫门口,“相谈甚欢”了将近半刻钟的两人,裴景衡只清淡的嗯了一句。
旁边的刘福,暗自摇头。
怎么偏巧,让陆大人跟江小姐撞上了。
怪不得殿下,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然而江明棠似乎对裴景衡的心情不好,毫无所觉,还笑着问道:“殿下这是要出宫去?”
裴景衡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是。”
他淡声道:“你是孤举荐来给小七做夫子的,又是头一回单独入宫朝拜,怕你太紧张,失了礼数,惹母后动怒,再牵连了孤。”
“所以,孤来接你一起去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