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苏媚走到公寓楼下时,一眼就瞥见了那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傅辰轩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倦意。
“你说的关于商骁的事,是什么?”苏媚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到他,却难掩急切。
傅辰轩闻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将手边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苏媚连忙接过来,指尖有些发颤地扯开袋口。里面的资料整整齐齐,每一页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马舒非法集资的流水账单,她在国外秘密设立的据点分布图,甚至还有她勾结黑道势力的交易凭证。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原来马舒为了复仇,早就走上了这条不计后果的绝路。
苏媚一页页翻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等她终于看完,抬头想开口询问时,才发现傅辰轩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头竟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一丝疲惫的倦意。苏媚僵在原地,想推开,却又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前排的秘书谭深突然转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的急切:“夫人……不,苏小姐。”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们傅总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国外奔波,这份资料全是他亲力亲为查出来的。马舒在国外的三个据点,也都是他带人端掉的。其实……我们傅总真的很在乎您。当年只是……”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被苏媚轻轻打断:“谭秘书,别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谭深叹了口气,终究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苏媚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两年前的那些纠葛,她其实早就知道了真相,也明白他当初的身不由己。
可一切都太晚了,她的心里,早就被商骁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旁人。
肩膀上传来的重量清晰可辨,苏媚看着傅辰轩紧锁的眉头,眼底漫上一层复杂的情绪。
他何苦,要做到这一步。
谭深很有眼力见地推开车门下去,轻轻带上门,留了满车厢的寂静给后座两人。
晚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夏末的凉意。傅辰轩的呼吸沉稳地落在苏媚颈侧,带着淡淡的倦意。
苏媚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竟在这莫名安稳的氛围里一点点松弛下来。
连日的奔波和焦虑像潮水般退去,困意铺天盖地袭来,她抵着傅辰轩的肩,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也浅浅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傅辰轩先醒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刚一抬头,就察觉到肩头的重量轻了几分。
苏媚的脑袋正往下滑。他下意识抬手,掌心稳稳地托住她的下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
他顺势将她的头重新扶到自己肩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触感硌得人心尖发疼。
她好像又瘦了好多。
傅辰轩垂眸看着她的睡颜,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着,眼下是遮不住的青黑,唇瓣也没什么血色,明明是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都揣着解不开的心事。
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轮廓,眼底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深情,混杂着心疼和一丝无从言说的怅惘。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
而苏媚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竟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苏媚是被颈间传来的酸胀感惊醒的,意识回笼时,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裹了一件带着淡淡雪松混着烟草味的外套。
她动了动,身旁的傅辰轩已经醒了,正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着,没敢有半分挪动。
见她睁眼,他才低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醒了。”
苏媚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竟不知不觉睡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有些赧然,轻声道:“嗯,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也刚醒。”傅辰轩淡淡应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多说什么。
车厢里静了一瞬,苏媚想起手边的文件袋,指尖攥了攥,认真道:“这些资料……谢谢你。”
傅辰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终究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想好了。”苏媚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等了,得主动出击。放出风声,只有我先找到马舒,才有和她谈判的筹码。”
“风声我这边傅氏可以帮忙来放。”傅辰轩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不容置疑。
苏媚没有拒绝。她清楚傅氏的势力盘根错节,比起如今动荡的商氏,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聊完正事,车厢里又陷入一阵难言的尴尬。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浅浅的光影,泾渭分明。
苏媚率先打破沉默,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说着,推开车门下去,将外套轻轻搭在车座上,转身快步走进公寓楼的阴影里。
傅辰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直到那扇单元门合上,才缓缓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傅辰轩办事的效率果然惊人,风声放出去不过一周,苏媚的邮箱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发件人信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压缩包,解压开来,是一段短短两分钟的视频。
苏媚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点开视频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骤停。
画面里是逼仄又昏暗的房间,像个简陋的私人病房,商骁被绑在病床上,手腕和脚踝都缠着粗粝的布条,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
他的额头沁着冷汗,眉头紧紧蹙着,似乎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却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
有只手从镜头外伸进来,粗暴地扯开他脖颈处的衣领,露出一道狰狞的红痕。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苏媚死死盯着屏幕,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就知道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多日的绝望,可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心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而这段视频,更是马舒递来的警告——她分明是在告诉苏媚,敢动马氏分毫,商骁就别想活着出来。
苏媚抹掉眼泪,眼底却淬着冷光。
果然,她赌对了。
主动放出的那点风声,不过是敲山震虎,马舒就已经慌了神。
傅辰轩端掉她三个国外据点,更是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在意马氏的,在意她苦心经营的一切,这才是她最大的软肋。
苏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既然马舒主动撕破了脸,那这场博弈,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苏媚将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十遍,直到每一个画面都刻进骨子里,才咬牙关掉播放器。她没有哭,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指尖因为用力攥着鼠标,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她点开邮箱,给傅辰轩回了一封邮件,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按原计划,再加把火。
发完邮件,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远处的天际线晕开一抹鱼肚白,楼下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环卫工在清扫落叶。
苏媚摸出手机,拨通了商烨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声响,显然商烨又是熬了一整夜。
“是我。”苏媚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马舒已经沉不住气了,她给我发了商骁的视频。”
商烨那边的键盘声猛地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的低吼:“那个女人!她对我哥做了什么?”
“暂时还没下死手,她要保马氏。”苏媚沉声道,“傅辰轩那边会继续放出消息,声称要联合工商、税务彻查马氏的所有产业。你这边,把商氏和马氏合作过的那些灰色项目的证据,一点点抛出去,不用全爆,隔三差五放一点,让她首尾不能相顾。”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不是想拿商骁逼我妥协吗?那我就让她看看,鱼死网破,谁先撑不住。”
商烨的声音带着哽咽,却透着决绝:“我知道了媚姐,我这就去安排。”
挂了电话,苏媚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阳光一点点爬进房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
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商骁,再等等我。
很快,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