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嫂子,我不急不行啊。”
王强一骨碌爬起来,披上那件旧工装,“那木耳娇气,日头一晒就缩缩了,咱得赶早去,趁着露水劲儿采下来的最厚实。”
两人起来,也没惊动西屋的红梅,轻手轻脚地去了灶房。
今儿个要在山上干一天,这战备粮必须得带足了,体力活,肚子里没油水可顶不住。
苏婉手脚麻利,和了一大盆两掺面,白面掺了点玉米面,这年头纯白面金贵,但掺点玉米面蒸出来的馒头有嚼劲,还顶饿,那是干活人的最爱。
“强子,你去把那咸菜坛子搬出来,捞几块辣萝卜条,切成丝,多放点香油拌拌。”
苏婉一边揉面一边指挥,“再煮十个咸鸭蛋,咱带山上吃。”
“好嘞!”
王强答应着,又去碗柜里翻出半盆昨晚剩下的红烧肉汤,“嫂子,这汤别倒了,我拿个罐头瓶子装上,中午蘸馒头吃,那才叫香呢!”
“就你会吃!”苏婉笑着白了他一眼。
大锅里水汽蒸腾,没一会儿,两屉热气腾腾、大得像婴儿脑袋似的二合面馒头就出锅了。
这时候,郝红梅也闻着味儿醒了。
这丫头也是个利索人,洗把脸,把头发梳成那个精神的高马尾,进屋一看:“哎呀!嫂子你都蒸上馒头了?我还说我来发面呢!”
“等你发面,太阳都晒屁股了。”
王强把装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挂在脖子上,“赶紧吃口热乎的,吃完咱就出发!今儿个可是大兵团作战!”
早饭一人一碗大碴子粥,就个蒜苗炒肉,没吃太饱,大家伙儿都把肚子留着,攒着劲儿。
吃完饭,外头天已经亮透了。
王强去后院把那头大黑骡子牵了出来。
这骡子今儿个可是主力,那一筐筐的木耳全指望它往回驮呢。王强特意给它喂了两把黑豆,还给它刷了刷毛。
“黑子!走!上山!”
王强一吹口哨,那条半大的狼狗黑子兴奋地窜了出来,围着骡子转圈,汪汪直叫。
苏婉背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吃的喝的,还有防蚊虫的药水。
郝红梅更夸张,肩膀上扛着两根扁担,手里提着四五个柳条筐,腰里还别着那把那是从不离身的弹弓,这丫头打小就野,弹弓打鸟是一绝。
王强则牵着骡子,骡子背上搭着褡裢,两边挂着大麻袋。
“出发!”
一家三口,连人带畜生,浩浩荡荡地往后山进发。
路过村口的时候,正好碰见几个起早上地的村民。
“呦!强子,这一家子是去哪啊?搬家啊?”有人打趣。
“上山!采点山货!”
王强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回头弄好了给大伙儿尝尝鲜!”
到了后山育菌场,虽然之前心里有准备,但这会儿看着那一排排椴木上密密麻麻、肉嘟嘟的黑木耳,三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壮观了!
经过雨水的滋润,那些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木耳,现在一个个长得像小碗似的,黑得发亮,厚得像猪耳朵,在那微微颤悠。
郝红梅把筐往地上一扔,扑过去摸着一朵大木耳,“这手感,肉乎乎的,真好!”
“别感慨了!”
王强把骡子拴在树荫下,给它面前放了一堆青草,“赶紧干活!这玩意儿看着多,采起来费劲着呢,记住啊,采大留小,别把根给拔了,还得长二茬呢!”
“知道啦!”
苏婉和红梅答应一声,各自找了一垄,蹲下身子就开始忙活。
“咔嚓、咔嚓。”
那是木耳根部脆断的声音。
王强也没闲着,他负责那种位置比较高或者是架在沟边的木头,他手大,一把抓过去,就能撸下来好几朵。
每一朵放进筐里,都像是有一枚硬币落进了存钱罐,叮当作响,听得人心里头那个美啊。
日头越升越高,林子里的气温也上来了。
虽说是在树荫底下,但这也架不住一直弯腰干活啊,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
“哎呦,我的腰……”郝红梅直起身,捶了捶后腰,
“这活儿看着轻松,干久了也真累人,这木耳咋这么多呢?采都采不完!”
“嫌多?那是嫌钱多?”王强在那边笑,“你这一把下去就是好几毛钱,想想这个就不累了。”
“也是!”郝红梅嘿嘿一乐,刚想弯腰接着干。
突然,头顶上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郝红梅只觉得肩膀头子上一凉,像是有啥东西掉下来了。
她伸手一摸,黏糊糊的,拿下来一看,好家伙,一坨白绿相间的鸟屎!正好落在她那件旧褂子的肩膀上。
“哎呀!恶心死了!”
郝红梅气得哇哇乱叫,赶紧找树叶子擦,“这哪个缺德带冒烟的鸟,随地大小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她抬头往树上一瞅,只见一只花喜鹊正站在树杈上,歪着脑袋看她,还喳喳叫了两声,那样子像是在嘲笑她似的。
“嘿!你还敢叫唤?”
郝红梅那暴脾气上来了。她把手里的木耳往筐里一扔,反手就从腰里摸出了那把弹弓。
这弹弓是她那是用那老榆木叉子做的,皮筋是用的自行车内胎,兜布是块破皮子,看着土,但劲儿大。
她从地上捡起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子,往皮兜里一包。
左手持弓,右手拉满,眼睛微微一眯,屏住呼吸。
“敢在你姑奶奶头上拉屎?给我下来吧你!”
“啪!”
一声脆响,皮筋回弹。
那颗石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带着风声直奔树梢。
“扑通!”
那只还在得意洋洋的花喜鹊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脑袋一歪,直挺挺地从树上栽了下来,正掉在郝红梅脚边,扑腾了两下翅膀,不动了。
“好!”
王强在那边看得真切,忍不住喝了声彩,“红梅,你这手艺没落下啊!指哪打哪!”
郝红梅得意地捡起那只喜鹊,拎着爪子晃了晃:“那是!小时候我没少拿这玩意儿打玻璃……咳,打麻雀!这鸟肥,一会儿烤了吃!”
大黑狗黑子见有猎物,兴奋地跑过来,围着红梅转圈,想要叼那鸟。
“去去去!这是我的战利品!”红梅把鸟挂在树杈上,“等中午给你个骨头架子啃。”
这一闹腾,大家的疲劳劲儿也消散了不少,林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又干了一会儿,日头到了正当中。
“行了,歇会儿吧,吃饭!”苏婉看了看那已经装满了四个大筐的木耳,招呼道。
三人找了一块平坦的大青石,用树叶扫干净,把苏婉带的干粮摆了出来。
那大白馒头虽然凉了,但表皮硬硬的,里面却是软乎的。
王强把那个装红烧肉汤的罐头瓶子打开,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儿飘了出来。
“来,蘸着吃!”
王强掰了一块馒头,在汤里狠狠蘸了一下,吸饱了油脂和汤汁,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香!
“这味儿,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