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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跟着叔,有肉吃

    光圈之外,雷钟走得很慢,身上的丝质睡袍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光圈中央,江辞依旧坐在那把孤零零的木椅上,裹着毯子。

    雷钟在光圈边缘停下,没有再靠近。

    他低头俯视着椅子上那个瘦削的身影,脸上挂着未散的狠厉。

    片场的气压,低得能把人的骨头压碎。

    黑暗里,姜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江辞,去床上。”

    江辞的身体动了动。

    他放下保温杯,站起来,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露出那身单薄的衣服。

    随着姜闻一声aCtiOn。

    江辞走向那张被顶光照亮的床,动作迟缓地爬上去,

    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后背紧紧抵着墙。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雷钟脸上的狠厉却在此时慢慢敛去。

    他转身,走出了光圈,身影融入黑暗。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

    再次走进光圈时,他手里那把插在苹果上的匕首已经不见。

    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粗瓷碗。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陈旧的烟草味,在压抑的空气里悄然弥漫。

    他端着一碗热粥。

    刚才那个满身杀气的毒枭,此刻气场收敛得像个刚结束农活,回家给孩子做饭的普通长辈。

    这种转变,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江辞缩在床角,身体绷得更紧了。

    那个曾在泥坑里与壮汉肉搏、被水刑折磨到休克都不曾屈服的硬骨头卧底,

    只剩下戒断反应后最原始的虚弱和恐惧。

    雷钟走到了床边。

    他没有直接递碗,先在床沿坐下,整个床垫都因他的重量沉沉陷下一块。

    他用勺子搅了搅碗里滚烫的粥,吹了吹。

    然后,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糙大手,缓缓伸向江辞的头顶。

    江辞的身体猛地一抖。

    那只手掌的温度,透过稀疏的头发,直接烫在他的头皮上。

    “阿河。”

    雷钟开口了,声音被刻意放得柔软,柔得令人心寒。

    “挺过来,就是新的一天。”

    他一下一下,笨拙地抚摸着江辞的头发。

    “以后,跟着叔,有肉吃。”

    剧本里,写的是江河应该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情”下,

    颤抖着,感激涕零地接过粥,喝下去。

    江辞没有接碗。

    就在雷钟的手掌,第二次触碰到他头顶的瞬间。

    他向前一扑。

    这个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扑向那碗粥。

    他扑向了雷钟。

    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环抱住察猜那粗壮的腰,

    将那张满是泪痕和汗水的脸,深深埋进了那个充满烟草味和血腥气的怀里。

    这个动作,完全超出了剧本的范畴。

    监视器后的姜闻,身体猛地前倾。

    雷钟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具瘦削的身体撞进他怀里时,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两条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在疯狂地颤抖。

    仅仅零点一秒的错愕。

    影帝的本能,接管了雷钟的身体。

    他没有推开江辞。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

    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单手稳稳端着那碗粥,

    另一只手在停顿半秒后,顺势抬起,搂住了江辞那蝴蝶骨凸显的瘦削后背。

    怀里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哭喊。

    只有无声的呜咽,从交错的肢体间沉闷地传来。

    这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尊严后,对唯一的施暴者与恩主产生的病态依附。

    是“认贼作父”最直观,也最残忍的具象化。

    这一刻,江辞就是江河。

    一个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任务,必须亲手杀死过去自己的卧底。

    他必须把察猜这个屠戮了他所有同袍、

    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恶魔,

    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雷钟缓缓低下头。

    他看着怀里那个颤抖的脑袋。

    他那双看过无数生死的浑浊眼睛里,

    最初的错愕,已经化为一种真正的,跨越了角色与演员身份的怜悯。

    他真的信了。

    这一刻,他怀里抱着的,不是那个叫江辞的年轻演员。

    而是一个被他亲手打断所有骨头,又被他施舍了一口饭,

    从此对他死心塌地,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可怜的“阿河”。

    监视器后。

    姜闻抓着对讲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整个人都在战栗。

    这比任何血肉酷刑都更深刻、更残忍的悲剧张力!

    为了任务,一个英雄,必须改变自己的信仰,

    把仇人当成父亲去拥抱!

    片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雷钟一下一下地,拍着江辞的背。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然后,他张开嘴,从喉咙里哼出了一段不成调的,谁也听不懂的旋律。

    那是一句不知名的缅甸童谣。

    剧本中,这是察猜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唱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哼出这句早已被遗忘的童谣。

    光圈里,一个满身纹身的魁梧毒枭,

    抱着一个瘦削的青年,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摇篮曲。

    一碗热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姜闻没有喊停。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监视器里那个颤抖的身体,

    在摇篮曲和一下下的轻拍中,渐渐平息。

    仿佛一个在噩梦中惊醒的孩子,终于在父亲的怀里,安心睡去。

    直到江辞的身体彻底停止颤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姜闻才拿起对讲机,轻轻说了一个字。

    “过。”

    这场戏结束后,雷钟坐在床边,许久未动。

    他看着那个被孙洲扶起,依旧双眼无神、像个木偶般的江辞,

    心里那股寒意,又一次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他走到片场角落,找到正在抽烟的姜闻。

    姜闻递给他一根。

    雷钟点上,猛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孙洲强制灌着糖水的身影,压低了嗓子。

    “老姜,这小子……真的没问题吗?”

    姜闻吐出一口烟圈,没有回答。

    雷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恐。

    “刚才那一抱,我他妈感觉,他把我当成亲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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