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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事难秘 ,子侍疾

    “阿胜,你带百姓们去校场旁那几处空衙安置。”

    李煜把引路的任务顺手丢给身旁的李胜。

    “刘捕头,速速随我去见医师!”

    随后,李煜便护着担架狼狈而逃。

    方才的那点儿机锋,他终于是回过味儿来,只得赶紧暂避锋芒。

    ......

    抚远县医者,几无幸免之例。

    本县伤患最初集中送治之地,便是各个坊市中或大或小的医馆,又或是江湖郎中家宅。

    尸疫爆发,伤者泣血。

    医者尽灭也。

    来自顺义堡的军医杜回春,如今依旧是抚远卫城中仅剩的医者。

    “刘捕头,这抚远县方圆数十里内,只怕也就剩下城中这么一个军医。”

    李煜一边走,一边安抚刘济道。

    “自入抚远以来,无论是南坊、衙前坊,亦或是东市,本官率人皆入。”

    “救民逾百,却无一医者。”

    “若非我顺义堡有这么一位军医坐镇,怕是此地百姓,连个治病看伤的都寻不到。”

    刘济顿感庆幸。

    如此一来,亲父断臂之伤,还真就只有这么一处活命之机。

    刘济骤然止步,抱拳下拜,“多谢大人!”

    “今后,卑职定当马首是瞻!”

    “便是刀山火海,亦为大人前驱!”

    唯一的一位医者,是顺义堡军医。

    便意味着,刘广利之性命,本质上还是捏在李煜手中。

    这才有了刘济于此当表忠心的突兀举动。

    若是不如此,只怕纵使父亲得了医治,刘济都放不下心。

    只担心......医者不竭尽全力。

    但是,只要李煜开了尊口。

    刘济相信,这位李大人麾下与他素未谋面的军医,总该是尽心救治的。

    此,人之常情尔。

    李煜愕然,忙止步伸手相扶。

    “诶,刘捕头,你怎突然如此啊?”

    “令尊失血已久,耽误不得了。”

    “还是快快随我来!”

    “本官麾下军医杜回春专精外伤刀疮,早些送去,令尊希望便要大上那么一分。”

    李煜言辞切切,诚恳非常。

    即是驻堡军医,杜回春治得最多的,无非就是刀劈枪刺,还有箭伤之流。

    应对刘广利的断臂之伤,倒也确实是对了症。

    只是,李煜还是不敢胡乱打包票的。

    治病救人,是死是活。

    其中,靠谱的医术占得三分,好的药材再占三分。

    这余下四分生机,看的却是个人造化。

    这年头没有抗生素可用来消炎杀菌,但有伤疮感染那就是九死一生。

    至于老捕头刘广利会不会如此,那李煜可就真的无从判定了。

    “哎——”

    刘济叹气,终究是不敢再继续心怀侥幸。

    “大人,请先听完我言。”

    继续藏下去,他却又怕真的酿成大祸。

    “今晨,贼人持刀断我父右臂,断者止于小臂。”

    李煜下意识朝军户所抬担架上看去,那老者右臂,分明是齐根而断。

    意识到其中有些变故,李煜蹙眉静待其言。

    刘济埋首继续道,“贼人所持凶器,沾染污秽......难以辨明。”

    “我父恐有染疫之危!故此,卑职持斧,亲手斩断后半余臂。”

    “此中隐情,卑职不敢隐瞒。”

    刘济心中忐忑,却又不得不说。

    “但望大人开恩,卑职愿日夜不离我父床榻,若有化尸之迹......卑职愿一力担之!”

    坦白而言,他还是有些胆怯了。

    其父刘广利的伤势成因根本就瞒不住。

    今日府中众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明?

    人多嘴杂,事必不能秘!

    李煜只需稍加问询,刘济根本就解释不通,为何要在断臂之后,还要特地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疮口处,再来上那么一斧头。

    这既是伤上加伤,更是子伤父,自古皆大不孝也!

    其中若无缘由,哪里是说得通的?!

    单这一点,旁人一旦说出来,刘济就根本解释不清。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更是觉得这位李大人举止作风颇有非凡之处,刘济才敢赌上这么一遭。

    正因进退皆难,故只得以退为进。

    刘济叩首再拜,“求大人开恩!”

    “卑职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我父若变尸为害于人,我一门上下皆甘愿断首赔罪。”

    “以命相抵!”

    随即,伏地长拜不起。

    李煜看着他,一时也犯了难。

    他倒还真没想到,刘济招的这般痛快,甚至于都有些突然。

    老捕头刘广利的断臂之伤,李煜倒也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就往染疫这方面去想。

    毕竟,迄今为止,他倒也没听说过刀伤传疫之事。

    而自刘济口中,此伤确系非抓非咬......

    一把可能沾染了些尸鬼皮肉的断骨刀,这实在是没有先例啊!

    说他不会染疫吧,却也实在不好排除。

    说他会染疫吧,李煜也是无从断定。

    只能说,还需观察,方知其理。

    李煜缓缓道,“念尔自陈其害,用心可嘉。”

    “自古忠孝难两全,此事亦然。”

    李煜还是上手拉起了跪伏不起的刘济。

    他这动作本身,就已经释放出了某种信号。

    “老捕头大公无私,于危难之际救民于水火,纳民于刘府。”

    “足可见仁善。”

    “既为仁善长者,便当得起本官善待。”

    刘济眸中霎时绽放出光彩,不等他道谢,李煜却是先抬手拦了一拦。

    “丑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李煜淡淡道,“救,自是可救。”

    “但令尊若有泣血之象,”李煜死死盯着刘济双眸,一字一句道,“本官不会待其起尸,更不会给尸疫再传之机。”

    “泣血即斩!拦之同罪不赦。”

    “你,可明白?”

    刘济点头如捣蒜,心中百感交集,“是,卑职必铭记于心!”

    李煜转身继续朝卫城中的医廨而去。

    那里,不但有医师杜回春白日上值,更有各种昔日草药之储备。

    单说外疮,论起医疗条件,放眼天下,这都是难得的好去处。

    离开之前,李煜唤来一名亲卫叮嘱道。

    “李信,拨你一伍兵卒,率人在此护持医廨。”

    “旁者皆可不顾,唯独杜军医之安危,绝不容有失。”

    好在,此伤者只需要开药换药,不用再去动刀。

    只要士卒们做事周全些,完全可以免去医师和患者的一切直接接触。

    哪怕是换药,都是可以由旁人代劳的。

    就比如说,刘济。

    子侍父疾,天经地义。

    “喏,家主!”李信抱拳揖礼,“旦有失职,卑职提头来见!”

    这一幕发生之时,李煜并没有背着刘济。

    家丁李信及这一伍李氏轻兵,明摆着就是李煜留在医廨当中的保险。

    若伤者尸起,即便刘济有心阻事,这六人也足够将之一并格杀当场。

    这是保护,亦是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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